晏亭柔被这句吓得停了呜咽,呆呆的看着他。
“不管什么时候,待你想嫁时,我娶你。”
晏亭柔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这话里有对她救命之恩的感谢之情,有对她的怜惜之情,可这话在这个时候、这个场景对她说,还是让她心里万分的好受。即便那刻斜月已过小山亭,夜里凉风阵阵,可她觉得心里暖的很。
她不记得浑身冰冷湿透怎么回的家,之后发烧病了三日,待身体将养的好些,满脑子都是赵拾雨的声音,“待你想嫁时,我娶你。”
待你想嫁时,我娶你。
……
晏亭柔睁开眼时,博山炉里的沉水香还未燃尽,马车晃晃悠悠又走了起来。这梦她许久未做过,因那日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赵拾雨。后来日子久了,她甚至不太记得,赵拾雨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亦或是他到底说没说这句话呢?
直到落水之日后的半年,有消息从东京汴梁传来,说赵拾雨订了亲,对家是南武将军家的掌上明珠。
晏亭柔愣了半晌,那时的她不相信,直到陆陆续续有传言,有说赵拾雨与那小娘子郎才女貌的,有说来年就完婚的,到后来各路传闻,言之凿凿,由不得她不信。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打那日起,她不再关心任何京中来的消息。
此后,晏亭柔似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关于承诺、关于男女之情,她似都有了不同于以往、别样的认识。
而再听人提到赵拾雨,她只会冷笑一哂而过,腹诽一句,老话说的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真不可尽信。
晏府在临川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府上自然也气派的很。眼下府门打开,点了一十二盏八角宫灯,迎接他家小姐回府。
阮六郎勒缰停了马,摆了脚凳子,“小姐,到府上了。”已有众婆子丫鬟、家丁护院迎了上了,各自盯紧自己的营生,卸马车上的东西。
为首的姑娘,二十五六的年纪,亭亭而立,从服饰到打扮都比旁人贵气许多,唤作丰秀儿,是晏亭柔姨母家的表小姐,在晏府上住着,她牵着晏亭柔的手,扶她下车,“小柔,可算回来。”
两人一路迈入门槛,边说边笑,晏亭柔回头嘱咐,“六郎,所有东西务必今夜离入库,防水防潮!”
阮六郎和众仆人小心搬运着,“小姐放心!”
丰秀儿脸上漾着欢喜:“快去换了衣裳来,定是饿坏了吧。饭菜我都叫人热好了。”
晏亭柔一路入了闺房,都没见父亲,“秀姐姐,怎么没见我爹爹?”
“唉,你先换了衣裳来!”丰秀儿伸手摸着她衣衫,有些责备之意,“你瞧这衣料摸着都冰凉,春寒料峭,不知在外面多穿件衣裳么?唉!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好些要同你讲的,边吃边说吧。”
琼林堂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两人捧着热茶吃了一杯,边话家常,吃起了宵夜。
晏亭柔听了半晌,对这几日家中情形了解清楚了。她有些无奈的反问,“我爹爹竟然去了进贤?”
丰秀儿解释:“姨父说有批纸料十分重要,他得亲自去提货。”
“他也就骗骗你,哪次不借着采买纸墨、木料,去各处游玩一番啊。他是真不怕我将他的书院和印坊都拆了。”
“这盘生意,谁都整不成,就你做的好,他有什么不放心你的。对了,此去洪州,雕版拿到了?”
晏亭柔此去洪州就是为了拿这套雕版,此印版是宋朝太/祖皇帝当年主持雕刻印刷的《大藏经》,历时十三年,聚集了当时最好的能工巧匠雕成的木版,最终由汴京印经院印刷。距离晏亭柔拿到《大藏经》的雕刻印版,已是时隔八十多年,她满心欢喜和感恩之情,“如今官家仁慈,将这套版外借,难得流传到洪州府上。本来是轮不到咱们印坊的,这不是刚好年久旧版被虫蛀了嘛,洪州知府给咱们用也是讲了条件的,先修补,修补好了才能印刷啊,还要尽快给他们送回去呢。”[2]
丰秀儿知道晏亭柔对这版稀罕的很,小柔曾辗转得了一套八十多年前印的《大藏经》,总说那书从内容到字体,从雕版到纸张、装订,无一不是极尽造书之大成。因知晓这雕版在晏亭柔心中的地位,也晓得这版来之不易,就忙问:“时限多久?”
晏亭柔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个月。”
“这么急?一个月修补好都费劲,咱们还得印呢!这从版到成书,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哪个是能省的?这……这不是难为人嘛!”
“是啊,所以我明天赶紧去印坊安排一下,有的忙了。”晏亭柔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眼下印坊里的活儿,需先停停了。以这个为先吧。”她思忖着,还需好生规划安顿一下才是。
丰秀儿一听“印坊”,似想到了什么,说:“姨父走之前还交代了两件事,一说明日书院的制书课,需要你代上,二说明天有国子监的官员来书院,让你和院监招待好呢。”
“嘿!这老头!怎的这般甩手掌柜!东京汴梁过来的?国子监哪位大人?”
“这个我还真问了。姨父只说,总归就是那些个人,都是你幼时见过的,让你不必见外。”
晏亭柔想了想,她离开东京许多年了,那时候不过十岁出头,能记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