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人,譬如他的祖父,恐怕在发现驿站有问题的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怎么利用这件事去扳倒他人。
然而这位在京中声名两极分化的公主,第一反应却是因为此中弊病而大怒。
谢云殊垂下乌黑的长睫,轻轻一叹。
“公子?”亲随不解其意。
谢云殊摇头,没有说什么,他的薄唇微微开合,一句无声的话在空中飘散开来,没有落入任何一个人耳中。
“晋阳公主……她并不是传闻中一味醉心权势之辈!”
因为谢云殊驸马的身份,哪怕公主府的人并不十分待见他,谢云殊也依旧被安排到了景曦隔壁的屋子——这也是驿站中最好的两间房舍了。
深夜里谢云殊醒来时,侧耳隐约听见隔壁传来走动的声音。
侍女素晓挑灯过来,道:“公子醒了,要喝水吗?”
此次出京谢云殊身边就带了素晓这么一个侍女,谢家教养严格,谢云殊身边的侍女都是裴夫人亲自拨给他的,素晓足足大了谢云殊十岁,说是侍女,更像是照拂谢云殊长大的姐姐。
谢云殊一手按着眉心,醒了醒神,接过素晓端来的茶喝了口,才道:“晋阳公主那边是怎么回事?”
素晓道:“奴婢方才去借炉子煮茶的时候,看公主屋子里灯还亮着,奴婢听了一嘴,公主似乎还在写奏折,还没睡下。”
“写奏折?”谢云殊下意识想起了今日驿站之事。
他睡眠浅,隔壁有动静就睡不好,索性披衣起身,道:“随我到公主那边看看。”
素晓犹豫了一下:“奴婢看公主府的人似乎……”
她的话将尽未尽,谢云殊明白她的意思,道:“既然如此,就更要主动和公主缓和关系,公主虽然和祖父有矛盾,但今日观其行事态度,应该不至于主动刁难我。”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一旦到了晋阳,谢云殊这条命几乎就捏在晋阳公主手里了,公主虽然不至于直接杀他,但若有心为难,软刀子割肉也能要人半条命。
景曦和谢云殊的房间就挨在一起,出了房间走两步就到了。谢云殊深夜来访,景曦也愣了愣,才叫侍女将他请进来。
谢云殊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包杏仁酥,披着件雪白衣袍,笑吟吟道:“臣深夜来访,打扰公主了。”
人长得好看真的很占便宜,景曦看着他那张脸就觉得赏心悦目,放下笔道:“无妨,谢公子有什么事吗?”
谢云殊道:“臣深夜醒来,见公主房里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景曦正在写上奏熙宁帝的奏折,这并不是什么十分关键的东西,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便一指书案上烫金封皮的奏折:“本宫今日看见青萍山驿站疏于管理,就准备写封奏折上奏父皇。”
谢云殊垂眸道:“公主贤德,是江山社稷之福。”
景曦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云殊抬眸,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景曦摆手道:“没什么。”
她只是想到谢丞相指着她骂“牝鸡司晨”,然而到了他嫡孙嘴里,就成了江山社稷之福。
要是谢丛真听到他孙子这么说,怕不是要火冒三丈。
她敛了笑容,道:“夜已经深了,本宫也该安歇了,谢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
话没说上两句就要送客,谢云殊神色不变,起身道:“那臣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房间外惊呼之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
景曦蹙起眉,还没来得及喝问,只听脚步声、铠甲声已经近在门外,随行护送的禁卫队长声音急切:“快去通禀公主,车队失火了!”
景曦面色一变,快步往窗前走去,谢云殊紧跟其后,神色凝重。
两扇窗户被用力推开,此刻本该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东南方向亮如白昼,火光冲天,清晰映入了二人的眼底。
那里是晋阳公主鸾驾随行车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