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二字,无论对路山成还是严锋来说,都是私底下的称呼。
这么一开口,就是不论上下之别,只提主仆之谊。
风煊想起那段冷宫般的少年时光,看着面前涨红了的面庞:“你问。”
“您真的不喜欢傅姑娘吗?一丁点儿也不喜欢。”
风煊:“嗯。”
严锋的眼睛发亮:“那我可以喜欢她吗?”
风煊:“不可以。”
严锋的脸立刻垮了下去:“是因为她仰慕过您吗……”
“因为她不姓傅,而姓安。”风煊道,“她是北疆都护安庆源最疼爱的小女儿,那个有名的北疆第一美人,安知意。”
风煊在上一世见过她。是在两个月后,安庆源六十大寿的时候。
当时他在后花园与这位第一美人有一场偶遇,安庆源话里话外带着玩笑的语气,像是要把他和她撮合成一对。
他当时便以八个字回绝了——“北狄未平,不论婚娶。”
随后他便查出安庆源之子安崇恩贪污军饷、私吞军粮,将大军出征的时机延误了两个月,才明白安庆源为什么急于把这个宝贝女儿献给他。
这一世他提前让孟泽开始调查安崇恩,正是在那一日的合议中下达的命令,严锋也在场。
“儿子犯了错,便用女儿来还债。这一家子水太深,不适合你。”风煊看着严锋道,“我会写信托母妃为你留意京中贵女的,待寻到合适的,便为你把婚事办了。”
严锋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喜欢不喜欢的,总要见到了再知道,您先别麻烦娘娘了。”
说着勉强笑了一下,“再说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北狄未平,不论婚娶。”
在风煊的印象中,严锋好像永远都是那个爽朗带笑的大男孩,整天和路山成拌嘴打架,永不消停。
人好像就是这样,最初认识的样子会一直留在脑海里,对于这人真正的模样倒并不在意。
此时风煊仔细端详着严锋,才发现当初那个大男孩子已经长大长开,肩膀宽阔,双腿有力,面容有刀刻般的棱角,眼中也有从前所没有的深沉之色。
人都是会变的。
一直在变。
只不过他因为一直太过习以为常,从未发觉而已。
*
谢陟厘牵着追光上岸的时候,就见风煊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草地上,像是睡着了。
春日草长,半遮住他的身影,看起来不像是个权重一方的大将军,更像是谁家出来踏春的少年郎。
谢陟厘不敢打扰,放追光自己去奔跑晒太阳,这样才能晾干毛发间的水汽。
追光却不肯,一直缠着去拱她。
“祖宗,真没了,一块都没了。你看。”
谢陟厘把衣兜里的油纸包都掏出来了。
追光连油纸包也不放过,追着舔。
谢陟厘摸着它在风中飞扬的鬃毛,十分感叹:“像你这么好看的马,怎么能这么馋呢?”
“你给它吃什么了?”
风煊忽然问。
“糖,一点碎糖。”谢陟厘答。
风煊忽然坐了起来。
谢陟厘连忙解释:“大将军请放心,吃得不多,马儿偶尔吃点糖对身体有好处。兽医都会备点糖在身上。”
“糖……”风煊喃喃,忽然笑了一下,“马会被糖骗走,人会被情爱骗走,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这是谢陟厘第一次看到风煊脸上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仿佛结着一层冰冷的雾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随时会随着这阵雾气四散开来似的,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当然她立即就反思了这个错误感观——大将军是谁?是一刀斩杀凶王库瀚的人啊,是北疆的保护神,跟脆弱怎么可能有半文钱关系?
“阿厘,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风煊的声音里伴随着深深的叹息。
谢陟厘:“…………”
她何德何能,怎么就获得了这项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