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陟厘拿袖子掩住口鼻,快速赶路。
忽地,前方道路的守兵将手中的长/枪交错,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陟厘一惊,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守兵示意她去看校场外点将台上的旗语:“来人不得通行。速去点将台。”
谢陟厘更惊了,疑心守兵看错了旗语:“我?去点将台?”
这两样东西八辈子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守兵肯定地道:“旗语就是这么说的。”
谢陟厘只得拎着她的小包袱,绕过校场,途中经过花枝招展的医女们,医女们本来是挥着绢子替士兵们呐喊助威,此时见了她,纷纷停下来,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点将台上。
谢陟厘心道:这下麻烦了。
点将台高出校场许多,场中情形一览无余。她从台阶上去,首先看到的就是路山成,他还是那副“又看见你了真他妈晦气”的脸色,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风煊坐在椅上,和士兵一样穿着甲衣,发髻束得紧紧的,鬓角像刀裁出来的一样锋利,视线盯着校场内,专注而冷静,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上来了。
果然是守兵看错了旗语吧?
这么些天风煊跟她的生活秋毫无犯,除了第一天的荒唐错乱,他跟她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关系。
趁他还没发现,现在走人还来得及,就假装她没有出现过好了……
谢陟厘这么想着,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么一小步,风煊也没有回头,背后却像是生了眼睛,道:“站那儿。”
“……”谢陟厘头皮一紧,顿时不敢动了。
这么一站就站到了这一波的操练结束,风煊简短地评价:“左军阵法尚有凝滞,变阵速度不足。右军士兵下盘不稳,易乱阵脚。三日内左军再加一个时辰阵法操练,右军加一个时辰沙袋负重跑。”
命令被传达下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风煊道。
他并没有回头,依然望着校操方向,新的士兵正准备入场演练,谢陟厘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路山成用力瞪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风煊是在跟她说话,连忙答道:“今日休沐,打算回家看看。”
“休沐?”风煊像是没听说过这两个字,回过头来看着她。
他的视线带有无形的压力,谢陟厘不敢抬头,心说您还不如不回头呢,同时又在犹豫,不要告诉她大将军从来没有休沐过,不知道军医一旬休一日的规矩。
“曹大夫休沐了吗?”
谢陟厘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有。”
“路郎将休沐了吗?”
谢陟厘声音更小了:“……没有。”
“我休沐了吗?”
谢陟厘脑袋低到胸口,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风煊发出灵魂拷问:“我们都没有休沐,为何谢医女你要休沐?”
“因为……”谢陟厘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因为我比较没用,而且不思进取。”
“噗”,路山成没忍住,憋住一声闷笑。
风煊冷冷地看路山成一眼,路山成闭上嘴,转过身去。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是风煊没有料想到的,他顿了顿,问道:“医书看了吗?”
谢陟厘一呆,他怎么知道曹大夫给她医书的事?
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但风煊因为是坐着,倒是很容易地把她的表情纳入眼底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阿厘,从这里到西角城,来回得两个时辰,有这两个辰,何必浪费在奔波之上?拿来多读些书,多学些医术不好么?”
谢陟厘再一次被他这“阿厘”两个字叫得惊了一下,既不敢分辨说休沐天经地义,也不敢解释说书实在看不懂,只能点头:“大将军说得是。”
风煊道:“你底子薄,再不抓紧,将来如何能入太医院?”
谢陟厘忍不住抬起了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太医院?”
她这辈子跟这三个字有发生关系的可能吗?
风煊只见这只鹌鹑一听这三个字便抬起了脑袋,心想果然还是太医院比较能触动她,便语重心长地道:“你自己不努力,纵然我有心相助,恐怕也没办法送你进去。”
“……”谢陟厘的嘴巴忍不住张大了嘴,“我……为什么要去太医院?”
她的眼睛本就是圆润如一枚杏核,这样睁大了的时候,更是圆滚滚像猫儿似的,小巧的嘴唇微张,柔润的淡红色很像清晨带露的芍药花瓣。
校场外那些着意打扮的美人们没有占去风煊一分目光,身上半点脂粉未施的谢陟厘却让风煊的心神微微动了动。
他的心神一向坚硬得犹如铁铸,这会儿却有一个瞬间,好像风轻日暖,有花枝在眼前扶摇。
不过他很快便收住这短暂的失神,沉声道:“因为这是你的梦想。”
谢陟厘:“…………”
为什么,我的梦想……我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