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知府二叔的身份也是假的,但楚婳隐约能感觉到霍时洲在暗暗布局,是以她努力降低身边亲近之人对霍时洲的印象,不想让她们误入这龙争虎斗之中。
楚婳正思忖着。
宋依妮上前一步,逼问道:“怎么不说话?”
楚婳抿唇道:“你、问这个作甚?”
宋依妮自嘲一笑,道:“你讨了官老爷的欢心,他还特地来看你,不像我爹爹,不仅被刘知府训斥,还被剥夺了乡试的名额。婳姐儿啊,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这个人这般市侩!你不守承诺,那日分明是去替爹爹给刘知府献技,为何到最后只顾着讨好那位权势更大的官老爷了?”
楚婳轻轻蹙眉,觉得她这是在胡搅蛮缠,但还是好意提醒道:“宋伯伯被罚、是因说错了话。”
“我爹爹哪里说错了?”宋依妮迅速反驳。
楚婳刚要说话,却见宋依妮眼中泛着冷意,已是认定了自己的观点。
她轻叹,也不想再辩解什么,轻声道:“你既、不喜我,何必今日来西山与我一道采梅?”
宋依妮轻哼一声,满眼讽刺:“婳姐儿说笑了,爹爹让我来订制梅子,我总要跟你来验验货吧?我们宋家不像你,我们是信守承诺之人。”
楚婳咬唇。
宋依妮咄咄道:“婳姐儿,我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清了你的为人,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无需再念着你我儿时的情谊了!”
楚婳沉默良久,道:“好。”
她缓缓抬手,轻轻拔出发簪,当着面丢掷于地,清脆的声音幽幽传响在空谷之中。
玉碎裂成了两半。
楚婳三千青丝散落,双眸清澈,无言地看着面前的童年玩伴。
宋依妮眼眶微红,点头道,“好,好。婳姐儿既然如此绝情,那以后我们个凭本事,看谁最终入得了官老爷的眼!你的富贵与贫贱也再与我无关,我们宋家也不会再去照顾你家的药铺生意。”
楚婳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失落,眉宇间是浓浓的疲惫。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有时候合不来,但她总以为是性子不融合,多多磨合便好了。
可不知不觉中,记忆里柔弱温和的宋依妮,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逐渐变得心高气傲,想攀附高枝做人上人。
而她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回到孩童时期,和伙伴在雨巷里欢声笑语打闹嬉戏,在荒无人烟的废弃乌篷船内玩捉迷藏,坐在山塘镇的石桥上唱童谣。
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落到一个分道扬镳的下场。
一旁,杨土豆惊愕地看着两人,不明白怎么会闹成这样,“何必啊?”
她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依妮,你不是对土狗念念不忘吗?怎么又出来个官老爷?”
宋依妮:“……”
楚婳眨了眨眼,抬起眸子。
宋依妮觉得杨土豆此时在楚婳面前提起土狗,是羞辱自己。
山塘镇的孩子都知道,土狗有多不爱搭理别人。可他那样孤傲的人,也会偷偷给楚婳送早点,那般地在意一个姑娘。
宋依妮恼羞成怒推了一下杨土豆,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小姐走了,丫鬟自是不敢再扶着杨土豆。
杨土豆被推到巨石上,吃痛一声,正想靠着巨石缓一缓。但谁知,她身后的巨石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嘭——”
巨石滚落山谷。
杨土豆茫然一瞬,感到自己的身子不稳,直直地向后倾斜。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她跟着巨石一同掉下悬崖。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楚婳反应奇快,娇小的身影迅疾冲向杨土豆,握住手腕将人用力拉起,借着身体的冲力将杨土豆甩到一旁。
正是因此,楚婳脚下站稳不住,踩空了碎石,猛地翻身跌滑。
背靠空谷,眼前天云,她如一只断翅的蝴蝶,坠入深渊断崖。
悬空的恐惧瞬间起来,她吓得紧闭双眼,无助无力感席卷全身心。
“阿婳!!!”
远处是谁撕心裂肺的吼声,震慑天地,撞进她的心扉。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肢被一铁臂禁锢住,身体不再坠落,悬在了半空之中。
楚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那一瞬间,她瞳孔倏地一缩,不可思议至极,眸中涩疼如洪水决堤奔涌出泪水,心底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被霍时洲紧紧抱在怀里。
他单臂徒手抓着峭崖上的石壁,满手血迹,青筋暴突。
楚婳呆住,她看到,鲜血从他的掌心滑下,滴落万丈深谷。
他臂膀的肌肉绷成了钢,额角血红,嗓音嘶哑。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