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间一久,虞锦背脊便挺不直了,她百无聊赖地托腮玩着笔筒里干涩的毛笔,抬眼便能看到坐姿端正、背脊挺拔的男人,他埋首桌案,眉眼凛然。
不得不说,沈却生得当真好看,单是往那儿一坐,就犹如盛夏天里的凉风,让人瞧上一眼便神清气爽。
虞锦看着看着有些走神,只听“哗啦”一声,笔筒倾倒,里头的三五只毛笔掉落在桌。
她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就与沈却撞了个正正好。
虞锦忙移开目光,生怕惹他不悦,绷着小脸将毛笔迅速归位,两臂交叠,坐得端端正正。
沈却多看了她两眼,复又重新去看军文。
时间难熬,虞锦觉得今日午后尤为漫长,终于太阳落山,时至黄昏,红霞满天,街市人群涌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马车自青石路碾过,在闹市中走得异常缓慢。
虞锦往窗外多瞧了两眼,自来原州后,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算不得轻快,并无闲心赏这远近闻名的原州夜景,方才撩帘一瞧,属实不凡。
若说灵州是个森严规矩之地,那么在灵州庇佑下的原州,可谓是热闹繁华。
少顷,马车停在一家茶舍外。
二人下了马车,候在外的侍卫迎上前,拱手道:“王爷,元先生在里头。”
沈却颔首,瞥了眼虞锦示意她跟上。
上到二楼尽头的上间,小二推开房门,道:“两位客官里边请。”
虞锦随意一扫,这茶舍倒是讲究,不仅陈设摆置不俗,还将一间房劈出了两个隔间,外间置桌椅以用膳,里间置矮几以煮茶,很是雅致。
看样子他二人是商谈公务,虞锦不免有些疑惑,那带着她作甚?
显然,元钰清也有相同的疑问。
里间,隔着山水屏风,元钰清望了一眼正托腮品茶的小姑娘,“嘶”了声道:“王爷何时与虞姑娘如此形影不离了?”
沈却道:“先说正事。”
元钰清敛神,正了正脸色,道:“原州的军械物资确都记录在册,我遣人清点过,数量上确实不差,但质量上——”
说话间,元钰清命人呈上一柄长.枪,道:“王爷以为如何?”
沈却接过,只一眼便将目光落在矛头上,常年领兵之人,除了兵将,便是与兵器打交道最多。颐朝的各军械皆有明文规范,什么武器用什么锻造,哪怕是铁都分个好几等,元钰清呈上的这柄长矛,单是色泽上便与常规所制有所不同。
沈却稍稍用劲,只听“咔嚓”一声,那矛头竟生生被掰断下来。
他面色冷肃,这般不经用的军械,若是真到了战场上,那便与手无寸铁上阵杀敌没什么区别。
这种偷工减料之事实乃常有,何况是原州这种被庇护多年,无需征战的地方,军务之上更是懈怠,但常有归常有,元钰清十分知晓沈却的性子,旁的事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军务上,是半分通融也不肯。
沈却道:“此事要暗查,原州上下,官僚早已沆瀣一气,小心打草惊蛇。”
元钰清颔首应是。
原州的龋齿永不止这一桩,沈却继而往下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多是元钰清在述清详情,沈却偶应一两句,却总能点明要害。
良久,两人面色稍缓,各自抿了口茶。
元钰清抬扇指了指外间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说罢,他又莞尔笑道:“王爷莫不是真当兄长当上瘾了?”
闻言,沈却似嘲似讽地牵了牵唇角,没立即应他的话,只屈指在木墙上敲了两下,道:“虞锦,过来。”
那厢虞锦早就用小点心将肚子填饱,等得耐心尽失,听到沈却唤她,三两步走上前来,朝元钰清微微颔首道:“元先生。”
元钰清回以一笑。
沈却食指轻点了两下矮几,示意她坐下,道:“让他给你把个脉,午时不是觉得头疼?还是谨慎些为好。”
话音落地,虞锦与元钰清皆是一愣。
虞锦狐疑地蹙了下眉,他留了她大半日,便是为了让元钰清给她诊脉?这是什么感人肺腑的兄妹情……?
元钰清看了眼沈却,倒是什么都没问,他从不在人前质疑沈却,道:“王爷说得是,寻常小病也需得谨慎。”
虞锦心知哪有什么头疼,不过是她胡诹而已,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将手递了过去。
元钰清用一方白帕子覆在她手腕处,诊脉过后道:“姑娘身子薄弱,仍旧有些气血不足,在下先开副药方子为姑娘调理。”
虞锦点点头,“有劳先生。”
元钰清当即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张方子。
沈却接过药方,上下一扫,递给虞锦道:“拿给落雁,让她抓药。”
虞锦慢吞吞地接过来,茫然地点了下头,他这样郑重其事,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得了绝症,以至于在药肆,虞锦还向掌柜的求证了这药方的功效,当真只是补血补气而已。
虞锦离开后,沈却才问:“除气血不足外,她并无异常?”
异常?
元钰清摇头:“虞姑娘的身子不过就同寻常小姐一般,走动少,娇贵而已,其余倒还挺健康。”
沈却道:“就没有一点,不同于寻常人之处?”
“没有。”元钰清毫不犹豫,随后又迟疑道:“王爷究竟想问什么?”
沈却动了动唇,在元钰清探究的目光下,抬眼看过去,“言之,我从前不是没有过重伤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忘——”
话未言尽,窗外忽然响起一道慌乱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