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宝镜是头一回坐马车,还是先头州牧家的豪华大马车,车身宽敞,顶棚密实,里头坐着也舒适暖和,由两匹脚力结实的好马拉着,十分稳健,没多时就走到了闹市之中。
街市上的铺子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开张了,街上重新开始热闹起来。宝镜好奇向外看去——
有那正吆喝着走街串巷卖炊饼的矮壮男人,也有涂脂抹粉站在门口招呼卖酒的俗艳妇人,还有一间坐满了客人,牌子上沾了许多油烟的面摊子。
宝镜伸长脖子瞧,只见那面摊上的男人,三下两下快手扯出了细细的面条,旁边微胖健壮的娘子就揭开灶火上的锅盖,腾起一股白花花的水汽,那男人又远远伸手一甩,面条就悉数飞进了锅里,引得食客一阵喝彩。
“小姐小姐,你快看,街上好热闹啊,好多些铺子都开张了呢。都是托了肃陵侯的福。”
宝镜拦着帘子一脸欢欣地示意明玉看,明玉也张望了几眼,确实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之象,虽远不及上京繁华,但战后能恢复成如此,也是少见,可见并州本就富庶,褚策也算治理得当。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这就到天香楼了。
天香楼跑堂的是个口牙伶俐干净活泛的中年男人,一见了她们来势,便知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内眷,更是殷勤不少,哈着腰引三人上楼雅间,摇头晃脑报了些天香楼叫得响的菜名。
明玉也清楚,就是叫嫣然和宝镜一起吃,她们也不自在,就点了两桌一样的菜,让人摆了小桌子,唤宝镜和嫣然也坐下来吃。她又叫店家在楼下开一桌,招呼车夫们吃饭。宝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觉得这才是大家做派,以后该做这些事的可就是她了。
三人吃着饭,嫣然见明玉吃得安静细巧,却胃口不错,心情看似很好,也就不再拘谨,话多起来。她俩本来年纪也差不多,明玉不嫌弃她出身,搭救过她,她又是在女孩堆里长大的,喜欢与人亲近,便总是絮絮叨叨找明玉说话。
也是她经历如此,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男人身上去,她小心翼翼问道:“明姑娘,前天晚上,肃陵侯可是打你了?”
宝镜突然停下筷子,懵了神似的看向明玉,明玉也看了看宝镜,摇头道:“没有。”
嫣然和宝镜同时松了一口气,嫣然用手绢拭了一下唇角,笑道:“我就说嘛,肃陵侯不像是会打人的。”
她忽而迟疑了一下,垂下眼睛又猛然抬起,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声细如蚊道:“明姑娘,我和你说一件秘密,你不要不信。”
明玉点头,嫣然马上开口道:“我和肃陵侯,从来都没有那个什么”
明玉没说话,宝镜却迷惘又好奇,张嘴就来:“什么那个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呀。”
毕竟是女子,嫣然说到这里声音更细,双颊晕红,睫毛覆下轻轻颤动,但她坚持要说:“就是那个啊。我头一回跟他回府的时候,他是想来的,但他酒喝多了,回来后又要我陪着继续喝,然后就睡着了。后来他不就遇见你了吗,就再不碰我了,只让我睡在隔间,叫我端茶倒水的,拿我当丫头使唤。”
嫣然说完,已经从脸红到脖子,见明玉不置可否,忙补道:“我知道很难让人信,但是真的。这事我谁都没说,现在才敢和你说。你知道的啊,我这样的人,要是让袁二爷晓得了这事,还不得卖了我换个姑娘过来。”
明玉轻轻嗯一声,脸上寡淡,嘴里也没再多蹦出一个字,嫣然急了,跺脚摇肩嗔道:“你信不信嘛,你到底信不信嘛。”
明玉被吵得不行,托着腮似笑非笑道:“我不信。”
嫣然就和泄了气一般,知道再多说也无用,细声怨道:“你不信就罢了,反正是真的,就算肃陵侯不要我,我以后也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了。”
宝镜听得这话,用胳膊肘狠狠推了嫣然一下,骂道:“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那嫣然正要驳嘴,见宝镜样子,也忽而想起隐约听说这明玉从前嫁过人,方觉说错了话,忙低下头,她不知道刚刚那话是不是惹起了明玉伤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听得明玉平声静气道:“嫣然,肃陵侯是个好依靠,你若愿意跟他,不用来和我说。我是寡妇,既无意于他,也配不上他。我身体不好,只想清净几天,得过且过,不想久远之事。”
嫣然瞠目结舌,这一席话前半段她听懂了,后半段却不明就里,无缘由心惊。
她更是十分感叹,她和那些小姐妹们,从来都是养好姿色学习才艺,只等一个更好的人采颉。但摆在面前的高枝,明玉却轻易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