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朝山下走,却发现十四小爷微微笑着,牵马站在树下。
“知道说谎骗人了?嗯?”,他眼神促狭,笑容玩味。“我以为,你就是来找我的……”,本来还想狡辩,可开口就觉心虚。我哪里敢说,是见他被数落的太可怜,心里别扭,才找借口说谎让他逃脱。
“澜儿才没说谎!我就是来找你的。”,乌黑调皮的大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的冲我点点头。“找我?”,怀疑的瞥了他一眼,居然真被我押对宝?。
“你这伤口,是要每天换药的,太医在帐子里等着,我怕丫鬟出来寻你太慢,索性自己骑马出来找,没承想,倒被你料中了!”,他凑过来,粲然一笑,难得又看见他藏在嘴里的,那两颗尖尖虎牙。
“啊?!这么麻烦呐,居然还要换药?!”,我以为这些伤口,没几天就会自己痊愈呢。“你以为你那伤是什么?!被树叶划了口子?不换药哪儿能好?怎么连这点事也不懂?!”,没说几句话,小爷又焦躁起来,挑眉毛瞪眼睛的将我一通训斥。
“我又不是天桥上耍把式、卖金创药的,成天挂彩,哪里会懂这种事情?!”,老是对我凶巴巴的,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总是疾言厉色的数落人。
“哦哟?我看你对玩儿,可是挺懂行的!不单知道《轻声叹》,连天桥上耍把式卖艺的人经常挂彩,这都知道?可以啊!”,没想到,这两句抱怨,却让十四爷忍俊不禁,别有意味的将我挤兑一番。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咳咳……”,假装咳嗽,来掩饰心中的慌乱,暗恨自己一不留神,就说走嘴,回头再把燕随风的事情暴露出来。
“澜儿,你和四哥、十三哥他们很熟吗?我看你们几个聊的倒挺热络。”,十四看似漫不经心,开口就蛇打七寸,害我差点被口水呛死。“没你和他们熟!只是方才,我和润晖说《六韬》的事情,碰巧遇到四哥和十三哥,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也没有什么特别。”,脸上强装镇定,心里却莫名慌乱,也不是故意瞒他,只是那些过往,不知如何对他说起。
“哎,你哥哥满意你的答复吗?”,结果小爷根本就没当回事,想来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显然,他更关心《六韬》的汇报结果。
“还说呢!居然一下子就被他看出破绽了,说这样高深精准的论断,必是十四爷告诉你的!这般看不起我,真是气死人了!”,想起润晖刚刚嚣张鄙夷的样子,我就愤懑难平。
“哦?状元郎到底是心如明镜,知道你根本念不下去《六韬》。那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虽然他是闲聊天,却把我一下难住了。
我爱看什么?要是说《太平广记》、《搜神记》、《异闻录》,是不是显得太怪异了?说《出关记》、《西域风土记》、《西夷道里记》、《于阗记》吧,又显得太外放,这个问题实在叫人纠结难断。
“咳咳,无非是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之类的。”,郑重的清了清嗓子,可说出来的却是模棱两可的敷衍。“这样啊?对,怨不得前儿些日子,把嘎郎数落的一愣一愣。你是状元的妹妹,出了名的才女,平日里读的书这样高深!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念那些《奇门公案》之类的闲书呢?”,十四嘴上好似在夸我,可神情完全是一脸不屑,关键他又若无其事的提起我扮燕随风时,和他提到过的书。
“嘎郎又和你告状了?”,无视小爷的试探,赶紧把话题岔到废物嘎郎身上。“嘎郎倒没告状有,他今儿和我说,很佩服你的文采,最近又写了文章,让你给指点指点。”,十四从怀里拿出好几篇文章,伸手递给我。
“我不看!就他那狗屁文章,练三年再拿来!”,嘎郎这人怎么如此胡搅蛮缠,真拿我当他师傅了。“不看就算了!回头我就告诉嘎郎,说让他再练三年。只是我福晋这脑子,得练几年啊?傻兮兮的被骗出去,任人宰割,弄成这副惨烈摸样。”,十四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我的伤口,非但没半句同情安慰,居然还反过来嘲笑我没脑子!
“你还说!有没有良心?还不是因为那母老虎惦记要嫁给你,我为了让她死心,出言规劝几句,结果把她激怒了,这才负伤的!”,忘恩负义的死男人,早知道就该让他把母老虎娶回家,成天气他,顺便整死他那些爱妾!
“你为了让她死心?来,告诉爷,都怎么规劝人家的?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娶新媳妇儿的?”,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一句话将我噎个半死。“你!合着是我多事儿,碍着您十四爷纳新夫人了!那好,回头你看上谁家姑娘,我替你说媒就是了!”,被气的晕头转向,狠狠把他推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哈,看把你给气的!我还真没那份儿闲心,成天跟娘们身上打转儿!”,分明就是戏耍我得逞,才让他笑的如此嚣张。
“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大婚没几天,就看上个娇雪,迫不及待的娶回来当庶福晋,三妻四妾的坐享齐人之福!”,这会儿把自己说的一本正经,难不成家里那些女人都不算数了。
“哟!哟!再给爷不乐意一个看看。你是不是吃醋了?知道埋怨我了?不过啊,再怎么说,我福晋还是贤良淑德!这回我记下了,以后我看上谁家的姑娘,就让福晋您去提亲!别人可是羡慕的紧啊!”,他得意忘形的拍了拍我的脸,欢天喜地的一溜烟骑马跑了。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可此时,看着那嚣张的背影,真是很想用弹弓把他从马背上给崩下来。见过可恶的人,没见过这么可恶的!
慢慢走回帐中,左顾右盼都没找到太医的身影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别找了,太医在这儿呢!乖乖坐那儿,等着换药。”,刚刚骑马先跑掉的十四爷,此刻正把药箱往炕桌上拿。也不知他作何盘算,只好先去榻上等着,只见他有条不紊的配药、调制。心里忽然滋生出一个怪念头,他不会趁机把我害死,然后娶新福晋吧?
“啧,又发什么呆?胳膊伸出来,快着!”,他在对面坐下,使劲催促我交出手臂。尽管心中颇不情愿,却还是迫于压力,缓缓将手臂伸到他面前。“你有谱吗?”,其实我很怀疑,这位金枝玉叶的爷,能给人上药?
“说什么呢?!什么叫有谱没谱?哪儿听来的江湖话!我们成天在外骑射、练兵、打布库,处理外伤,比太医还熟练,你懂不懂啊?”,他鄙夷的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刚刚的质疑,很是大逆不道!
“懂,懂,现在懂了。”,我忽然产生一种,身家性命在人家手里捏着的感觉,再不敢争辩。他也不在言语,神情专注认真,仔细将旧白绸缓缓拆下,幼白面纱蘸着预备好的清水,一点点把伤口清洗干净,而后涂上一种墨绿色药膏儿,触到肌肤上冰凉刺骨,涂匀后,再将崭新白绸慢慢裹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怎么样?”,他抬起头,冲我笑的见牙不见眼,尖尖的虎牙咬着下嘴唇。就如同学堂里写出好文章的孩子,满脸期待的等着先生夸奖。
“嗯!好,比太医好多了,我的十四爷,您果然厉害。这药膏儿是什么?好像挺不错的。”,我哪里敢怠慢,连忙哄了他两句好听的,可他给我上药的小瓷瓶,看起来相当眼熟。
“看着不错?用着更好!这是积雪草为药引,混了十几种名贵药材,对外伤最是管用,太医院里都没有的,只有我额娘宫里有一罐,赶紧给要来了。照理说,应该和松花粉膏配合用,才会事半功倍。我原本记着有的,可我额娘说,前儿些日子,她赏别人了,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抢了先!”,原来是宫中秘制药材,要不抹在伤口上,无痛无味。十四小爷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眉飞色舞的讲述他如何从德妃手中将要骗来,顺便愤愤的谴责拿走松花粉膏的罪人,全然是没长大的少年摸样,疾言厉色、冷漠伤人、悉心娇宠全是他,完全叫人摸不着脾气秉性。
而且,我哪里好意思告诉他?那罐松花粉膏,此刻就在我袖子里,方才你四哥用这个小罐子,把我的伤口砸的生疼。对!四哥,就是他口中那个不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