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不敢耽误,匆匆赶到书房,只见十四小爷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听到动静,知道是我进来了,便抬手招呼我过去坐在他旁边。随□□待了一些晚上家宴需要注意的地方,说就不必带娇雪过去了,省得她乱说话。
话说到一半,他却顿住了,出神的望着前面发了一会儿呆,便将手中的笔放下,转过头神色凝重的看着我,弄得我心里陡然又慌乱起来。“以后,那些个不相干的事儿,尽量不要傻愣愣的去出头。宫里可比不得外面,刚刚那事儿,我总觉着没那么简单……”,十四疑惑的摇了摇头,似乎也在思索其中的诡秘之处。“我也这么觉着的!刚刚那个奸猾的太监肯定有鬼,这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见他也起了疑,我有些兴奋的跪在椅子上,朝他凑过去,一说起这些,我们好像又回到了燕随风与金少爷之间的默契。
“那你还傻出头?!”,结果不仅我的言论被他高声驳回,额头也被他手里的书卷狠狠拍了一下,疼的我眼前直发黑。“那,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宫女被害不是?我做不到。”,有些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到眼前都见死不救的事儿,我还真干不出来。“你呀,真是!”,十四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我一眼,长叹口气,“以后做事可别这么楞,宫里头绝对不是能傻讲正义、非黑即白的地方,等赶明儿待长了,你自己就能明白了。”,他的神色仍是忧心忡忡。“是……”,赶忙乖乖答应下来,知道他也是担心,所以才如此急切。
“哎,你这是写什么呢?”,忽然瞥见他书案上的文章,颇有熟悉之感。“哦,明儿要呈给圣上过目的文章,怎么了?”,他随意的瞟了一眼,不明白我问这个做什么。顺手拿起几页来看,文章立意似是跟《楚辞》有关,大体上和十三弟当初在江南要交差的功课形式差不多。都是皇帝根据一部书或一个典故,随意出个命题,让皇子们以此自由发挥。
大致浏览了一番,文章写的确实漂亮,气贯长虹、神采飞扬,可若说瑕疵的话,就是引经据典过多,文辞稍显华丽、拖沓。“我觉得你这样写,皇上大概不会高兴的,有些地方好像不大妥啊……”,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还是将文章拿给他,打算委婉的给他指出其间的不足之处。可等了半天却没见动静,猛一抬头,看见十四一脸怀疑的打量着我,“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没事别瞎指指点点的。”,他开始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挥手轰我。
估计这位小爷一贯心高气傲,听不得别人随便批评他的文章。怕他颜面上挂不住,我赶紧住了嘴,将文章放回原处。不过,以我替十三弟写过诸多文章的经验看来,十四的这几篇文章,必会被皇上臭批无疑。不由在心里抱怨,这个讨厌的孩子,也不学学他十三哥那种虚怀若谷的精神,就等着挨说吧。刚打算不再搭理他,转身要走的功夫,却突然在他书案上发现了一件令我触目惊心的东西……
那是个被他随手放在书边的小金如意,成色好到晃眼的金,雕刻着细致的镂花,半个巴掌大小,还有那两朵以石榴石为花瓣,中心镶嵌珍珠的牡丹花!这不是十三弟当年在余杭给我的金如意吗?!怎么跑十四这儿来了……
此刻,小如意静静的躺在书案上,十四翻书的时候,还不时的会碰到它。我越看越觉得浑身冷汗直冒,不会是被搜出来了吧?脑海中浮现出十四连夜严审我的场景,然后我就因为不守妇道罪和男女私相授受,两项重罪被押送至宗人府……
越想越惶恐,越惶恐就越觉着像,决定壮着胆子再拿起来仔细看看,但愿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敛声屏气、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过去,将放在书旁边的如意,迅速抽出来。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这大小摸样,与之前十三弟给我的那个,基本别无二致。最后残存的一丝希望就在背后了,待我鼓足勇气翻过去一看,彻底眼前漆黑绝望,左边那个‘祯’,右边那个‘祥’,赫然在目,完蛋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你喜欢,就拿走吧。”,正当我在心里跺地捶墙的哀号,突然听见十四在和我说话。赶紧故作镇静的转过头来,见他仍在埋头奋笔疾书,神色也相当平静,“你喜欢的话,拿走吧。”,他以为我不答话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便将手中的笔放下,指了指小如意。“这是你的?”,我小心捏起如意,迟疑的向他打探了一下。“废话!这当然是爷的,府里什么东西不是爷的?!”,他莫名其妙的瞪着我,就好像我刚刚的问题有多么大不敬。其实我想说,爷,眼下咱没在府里,就算是在府里,那可不见得件件东西都是您的,比如我的……,但这些话,我也只能在心里过过瘾,说出来他定会大发雷霆。
“我就是随口问问的,这么巧的东西是打哪儿来的?”,看来眼前这小如意是十四的,怎么个来历,我非得弄清楚。“这个呀……,是我六岁那年,皇上念及我和十三哥跟随同一位师傅念书、习武,特意让造办处去打造的,赏了我们一人一个。”,他笑着将如意抢过去,拿在手里把玩,似是回想起以前的事。
“对了,你知道吗?我师傅叫法海……”,我还没来得及搭话,他却突然站了起来,慢慢朝我凑近,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直直盯着我的双眼。“啊,是吗?真是个卓尔不凡的名字。不过,既然这东西如此珍贵,又是御赐的,你还是好好留着吧。”,弄清了如意的来历,才算是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你瞧着好玩,就送你了。”,他以为我是因忌惮御赐之物才推辞,所以就再次伸手将如意递过来。“既是有含义的,更应该好好留着,我真的不要。”,笑着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这两个如意虽看似毫无二致,但若是细微处略有差别,万一我弄混了,纯属吃不了兜着走;烫手的山芋,我有一个就已经很惶恐了。“不喜欢你刚刚看那么半天?”,见我再三不领情,他有些不乐意。“我没说不喜欢,只是这东西意义非凡,我怎么好要?不耽搁你写文章,我先走了。”,赶紧好言哄了他几句,便匆匆找借口跑了出来。
等出了书房门,才琢磨起更让人纳闷的事儿,原来我们之前救得的法海是十四的师傅,怨不得他当时对那个案子如此上心。可刚刚他为什么那样刻意的告诉我,他师傅叫法海,难不成他在诱我露出破绽,自己承认是燕随风?这个十四爷做事,着实让人摸不出规律。
下午的时候,皇上传十四过去问话,所以傍晚的家宴,我只能独自过去。今日的家宴设在临水而建的‘远近泉声’,要穿过‘双湖夹镜’才可以走到。经过湖边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太监装扮的人,带着宽大的凉帽低着头,脚步匆匆的走过来。隐约瞥见那人从帽子底下偷偷望了我一眼,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直觉,他明明看到我穿着皇子福晋的朝服,却为何根本不见有行礼的意思?正疑惑着,猛然见他朝我冲过来,本能的往路边一避,瞬时与他擦肩而过。那人见此情况,片刻未曾迟疑,压低了帽檐拔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