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妄身上裹挟着寒气,推门而入,“太后懿旨,瀚王收拾些细软,跟在下走。”
半个时辰后,出京的马车上。
沈无妄打量着被圈禁了三年的景瀚,“你胆子倒也真大。认得我,还敢跟我走。就不怕我把你骗出来杀?”
毕竟,现在瀚王已是一败涂地。景庆皇位已是坐得稳稳的,景瀚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要杀他,他就只会死得无声无息。
景瀚摇头,“你是太后的人,太后不会杀我。”
沈无妄失笑,“你有这般的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太后。”景瀚脸上,竟露出点点怀念的神色,“本王小时候,母妃待本王极为严苛。一日,本王没吃好,拉肚子连带着发热,可偏偏那日功课,又被师傅斥为不合格。回了母妃宫中,母妃早得着了信儿,着宫人一口吃的,一口药都不许给我,叫我跪在宫门口思过。”
“本王堂堂先帝的四皇子,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直跪得眼冒金星,满身冷汗,身子从内而外地一阵阵发寒。那时,本王才七岁,哭喊着求母妃让我进去,总觉得母妃不喜我,是想不要我了。”
“可那扇紧闭的宫门,一直没开过。”
“后来,本王终于还是跪得晕了过去。”
“是当时的皇后娘娘救了我。那时,本王已经明白,皇后和我母妃是什么样的关系。在皇后宫中,一开始我真的很怕,怕母妃不要我,怕皇后杀了我。”
“毕竟,那个时候,我那三哥还不是太子,各方面看着,也不如本王优秀。还是本王得先帝青眼更多些。”
“在皇后宫中,本王日日惶恐,还哭着吵着要回母妃身边,只看着母妃救我。”
时光久远,记忆却历历在目。
“连皇后宫中的嬷嬷,都说我不知礼节,是在冲撞嫡母。本王自觉,是死定了。”
“可皇后……她只走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可怜的孩儿,怎瘦成了这样?你母妃喂不饱你吗?’”
景瀚学甘皇后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皇后为我请太医,治病,看着我身上母妃打出的青紫伤痕,叹息流泪。临把我送走时,还往我口袋里塞了好几块精巧点心,叮嘱我再饿了,还可以来找她。”
景瀚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本王甚至觉得,皇后比母妃,更像是我的母亲。”
太后,确实是那样一个人。
后宫之内,她也狠得下心,也会使手腕为自己的孩子景庆筹谋。
可她有底线,她知道,稚子无辜。
回忆完,景瀚对沈无妄一笑,“那时候,本王尚有一争之力,皇后都从未对本王下过手。更何况现在,本王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杀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是死了,这偌大的盛京,偌大的大盛。
怕是不会有一个人,真心为他哭。
或许,太后会吧……
沈无妄打断景瀚思绪,“太后说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她老人家护着你。”
只要不与她儿子景庆争天下就行。
景瀚一笑,“多少雄心壮志,这三年都消灭了个干净。”
沈无妄点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没有,你可以去甘家所在的福州,甘家会庇护你。”
福州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是东南沿海,有无数港口。
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么留在山高水远的福州,要么干脆乘船出海,去往其他国度。
“可以。”景瀚一口答应,“那便先去福州。”
“好。”沈无妄点点头,“我送你出盛京,过卫城的这几个重镇,再往后的路,自有旁人接应。”他自己,可要赶回宫内,与江书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