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摊边,沈无妄能感觉到一道从背后大车中刺出来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脊背上。
这目光,盯得他脊背绷紧,汗毛直立。
手指不自觉地摸上腰间软剑的剑柄。
是,皇帝的人吗?这么快就追出了宫?
静静矗立对峙了半晌,身后终于传来马车碌碌离去的声响。那道摄人的目光落在背上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不见。
“客官,这位客官?您这是……”眼前小贩的呼唤,把沈无妄从沉思的状态唤醒。“这玉是好玉,敢问客官是想和娘子一同佩戴?络子颜色怎么选呢?”
沈无妄回神,看向眼前的小贩。
明日便是元宵佳节,也是帝后大婚的日子。盛京旧俗,正月里未出元宵,这年便算还不曾过完。白日里,即便是最大的闹市,那些门脸高贵漂亮的店子,也只寥寥有几家开门。倒是如这小贩一般,小门小户小摊位,早早便出来经营,赚一口饭钱。
他找的这家小摊,络子打得精致,店主人也长得喜气。
对上沈无妄冷冰冰的眉眼,也只是笑,“客官,您用玄色,娘子用正红色,是极好的配色。这两块玉配在一款,任谁都能瞧出来,是一对儿呢。”
这话取悦了沈无妄。
任谁都能瞧出来是一对儿,那是极好极好的。
“就按你说的办。”
“得咧,客官稍等。”那小贩十指翻飞得飞快,嘴里也一刻不得闲,“瞧客官的模样,是新婚燕尔吧?瞧您脸上的喜气,藏都藏不住。”
“是吗?”沈无妄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惊觉自己的唇角,是翘得高了些。
“可不?大老远地瞧见您,就知道您喜气洋洋,必是日子过得舒心畅意。”
这话沈无妄就更爱听了,刚才被盯视的不**就这样烟消云散。
很快,那小贩就套出沈无妄是正筹备大婚,一个人出来采买的新郎官。新娘子还在家里,乖乖待嫁。他这一张嘴,就愈发闲不下来,指点沈无妄去东家买糖果,西家买布匹。“客官可别小瞧了,虽说这婚礼啊,大多数闲人看的都是排场,可疼女儿的人家,必是都留心瞧着种种细节。若夫家真心爱重,女家也放心自家女儿,日后这小日子啊,更要过得蜜里调油。”
一句句的“百年好合”“蜜里调油”,说得沈无妄脑子晕乎乎的。
兜里那二两银子的月钱,愈发地揣不住。
很快便都在这摊子上换了些香囊、束头发的锦带、女子用的头油、篦子等等。
待打完了络子,还被热情的小贩支去了半条街外的绸缎铺子,要给江书做几套开春穿的艳色衣裳。
她马上就要为人新嫁娘,衣裳不好再穿得那样老气的。
福康宫宫女的**,一律用淡青色,女官服也很深的群青色。
沈无妄很想看看江书穿粉色的模样。
说起来,粉色,倒是见她穿过一次。那还是在顾府……
沈无妄摇了摇头,甩去不甚愉快的记忆。那次,是他中了旁人算计,那顾家的老狐狸又是他最为忌惮,断不敢叫他看出端倪。
他便……用了强。
这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可他跟江书说了会补偿她,还叫她等他。
可他回去接她的时候,她已成了幕亓一的试婚丫鬟。
她能这样选,当时定是很喜欢幕亓一吧?当那时的武安侯府,也是沈无妄绝插不进去手的地方。他事后又找了江书几次,可江书不愿意跟他走,非要留在幕亓一那蠢货身边。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蠢货……
所幸,太后她老人家助攻,最后赢的还是他沈无妄。
等娶进了江书,他再把那些事,缓缓地告诉她。想必,她也能谅解。他还要问问她,那幕亓一到底哪点比他强!
绸缎铺子里,沈无妄放开手,给江书选了三匹他觉得最好看的红色、粉色、湘妃色缎子。把他顶替别人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俸禄,花了个一干二净。
那红色缎子着实美丽耀眼,一旁的小二紧着吹捧,“客官待夫人,当真是极好。您不给自己选一选?”
沈无妄从小到大,除了黑色没穿过旁的颜色,自觉没什么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