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石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光剥出少年漆黑笔直的身形。
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瞧什么。
十几日不见,竟觉得他又长高了不少。
顾时茵一见到卞景春回来,鸟也不喂了,噔噔蹬的朝人跑去。
她要先给他试一下手暖,然后再给他上冻疮药,他外袍估计也被雪打湿了,待会脱下来正好可以拿火炉烘干。
他是不是感觉火炉特别暖和,想到晚上再也不会挨冻了,特别的开心?
顾时茵跑过去之前,美美的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少年从烧得火热的炭火上转来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栗。
外头一定很冷,挨得近了,她能感受得到他周身逡巡不去的寒气,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压抑的怒意。
“世子……”
顾时茵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冷到扎人的手攥住手腕,往门外拽了出去,她刚站稳,破火炉连带着里头烧得火红的木炭也被掼出了门。
“砰”的一声响,门被摔合上了。
连“滚”都没跟她说。
顾时茵在紧闭的门前呆立了一会,从门缝里,她能看见屋里始终黑漆漆一片,她不知道卞景春在进屋时看见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她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也不爱搭理人,这般想着,她没再打扰他。
在门口又站了片刻,直到风雪迅速把散在地上的炭火也浇灭,顾时茵才系上小斗篷的帽子,小声对着门说:“世子殿下,我走啦?”
说完之后,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转右耳认真听动静,若他应她,她还想给他试试手暖的大小,万一不合适,她预留了针脚,还能改,可她贴着门缝听了半晌,屋里死寂的像空无一人。
又待了一会,确定里面的人是不会再理她了,一团红色的小身影才失落的转身离开。
风饕雪虐,眨眼间小红点就模糊了。
卞景春没有点灯,任黑暗包裹着自己,屋里的融融暖意携着强烈的陌生感,不请自来的侵袭着他的感官,令他万分焦躁。
不过好在热源已被他一脚踢了出去,阴冷黑暗很快就卷土重来。
卞景春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许久未动,直到外头再无人声,只剩风雪单调的砸敲着门,他才木然的扔掉手中的木棍。
他记得在太医院听人说过要带这个小宫女出宫,他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巨大的石笼子,哪有人会不想走的?
十几日不见,他以为她早走了。
他都快忘掉这个人了,她居然又讨人厌的跑到他跟前来了。
最让人厌恶的是,他不要的炭,她居然自作主张替他拿了进来,还擅自点着了。
给他取暖么?
他不需要!
卞景春冷冷的抹掉鬓角融化的雪水,他既不关心她为何没出宫,也不想知道她又来这里做什么,他甚至懒得点灯。
冰冷阴暗才适合他,他自如的往见不着光的方向走去,循着身体的本能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午后就起势的雪下到夜里依旧没有式微,簌簌的拍打声听久了也就麻木了。
卞景春讨厌这种声音,他警惕,眠浅,从来不会让自己完全入睡。
可等到突然听见扣门声,他摸着刀从床上坐起,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扣门的声响不大,先敲了两下,隔了一会又接连扣了三声,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急切。
卞景春手握匕首贴近门边,听外头传来细软又焦急的喊声:“世子殿下,您在么?”
听声音是个陌生的宫女,卞景春不认识。
外头等了片刻,没见到门开,像是真的急的很了,开始连续不停的敲打门,这会的声响比前两次大多了,也明显更焦急了。
“世子殿下,奴婢有事求见,求殿下开开门。”
听嗓音像是快要哭了,卞景春在黑暗中冷漠的转身往回踱步,他今天没什么善心,更不知怜悯二字如何写。
“世子殿下,奴婢无意冒犯,奴婢,奴婢就想问一句话。”
“奴婢的妹妹,小小,小小她有没有来过您这?”
“我见她给您缝的手暖不见了,不知道她是否来送过手暖。”
“内务府的宫人看到她下午离开的,可她到现在都没回去。”
“世子殿下……”
阿姐在门外哭喊着,半个膝盖都快要跪到雪地里去了,门在这时,终于闪开了一丝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