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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速平广州

太建元年,十一月。

侯胜北军至始兴。

衡州刺史钱道戢六十二岁、广州刺史沈恪六十一岁,两位陈霸先时代的老将对于朝廷大军行动之迅速,微感讶异。

很好,那么欧阳纥就更会大吃一惊,猝不及防了。

钱道戢是天嘉四年,侯胜北的从叔侯晓在征讨周迪时蹊跷地死去之后,接任的衡州刺史。

阿父出事,钱道戢又接替了三弟侯秘,领始兴内史。

秩满连任,前后镇守于此六年了。

钱道戢是陈蒨的亲姑丈,自然也是陈顼的亲姑丈,光大年间的这场争斗,他位于岭南超然物外,默默地作为旁观者,并未卷入其中。

钱道戢曾经在梁山和阿父并肩作战,侯胜北没有把他当成仇人之属。

除非发现晓叔之死,和此人有关。

沈恪的情况和钱道戢类似,他是陈霸先的至交好友,能够托付妻子的那种。(注1)

陈蒨过世时,授沈恪护军将军,意图让他领一营禁军镇守京畿。

废帝和陈顼的争斗,沈恪的心情一定也极为复杂。

不过与钱道戢僻处岭南有所不同。前年讨伐华皎,攻占公安之后,沈恪授荆州刺史而不就,坚持留在建康,一直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直到去年的这个时候,沈恪重新就任护军将军。

彼时,他终于认清陈顼的升龙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了吧。

毕竟沈恪也是吴兴沈氏的重要一员,必须得向新皇表明态度立场。

沈君理不也服满出仕,还与陈顼结为了儿女亲家嘛。

哎,生于这些世家大族,真是身不由己啊。沈婺华这小姑娘的人生大事,也成了一桩政治交易。

不过侯胜北没觉得儿女婚姻听从父母之命,有什么不对。

长安放心,将来为父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媳妇的。(^_^)

……

沈恪从正月转授广州刺史,受阻于此地不能赴任,已经都快一年了,侯胜北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此时公事优先,侯胜北无暇思考别的,交接了衡州防务,钱道戢便率军出发了。

欧阳纥一旦出击,钱道戢就从间道邀击其后,截断他退回广州城的通路。

侯胜北接下来也没有闲着,除了必要的布防之外,还有一堆事情等待处置。

部队昼夜兼程,需要休整恢复战力。

需要协调准备大军的营地和补给。

需要与冼姨取得联系,约定会兵之所。

还要派人打探欧阳纥的动向。

最后一条,欧阳纥做出的应对很快就有了消息。

他得知朝廷的讨伐大军来得如此之快,忧惧不知所为。

不过欧阳纥没有做出困守广州城坐以待毙的愚蠢决定,而是出兵屯于洭口——距始兴三百余里,距广州也是三百余里,正好是中间的地方。

此处乃洭水入溱水之口,也算有小小的地利之便。

欧阳纥在此处建立堡垒水栅,多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来阻遏舟舰。

“区区小术,怎能防住大军来攻。”

侯胜北直摇头,他不太理解,欧阳纥难道以为凭借战术小道,就可以抵御朝廷大军?

既然是战术,那就同样可以为战术所破。

前朝司马景帝有云:夫将兵者,不战则守,不守则走,不走则逃,不逃则死。

身为主帅,不是首先应该考虑战守走逃的整体方略吗?

钱道戢已经发兵抄袭后路,冼姨也会封锁百越边境,待章昭达的主军到来,就会发起总攻了。

你一旦败北,就无处可逃了呀,欧阳纥。

侯胜北不禁有些同情起对面的敌将。

设想如果调换立场,敌方大军逼至岭南,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那只有诱敌深入,再度南撤,拉长对方的补给线千里,然后利用地势四处袭扰,搅扰得敌军断粮疲惫,再予以一击了吧。

当然这个战略的前提,还得要冼姨肯帮忙,协助提供粮草补给和情报才行。

冼姨要是中立两不相帮,那就和周迪当初一样,只能在山上过苦日子打游击。

冼姨要是站在敌军那边,就只有撤往交州偏远之地了,说不定连跑都跑不掉。

侯胜北随即哑然失笑,自己考虑这些做什么。

不是更应该谋划如何不让敌军具备如此巨大优势,御敌于国门之外么。

……

很快第二支军就到了,是萧摩诃和任忠的部队。

驻扎营地都已安排妥当,侯胜北作为先发,接待了两位将军。

再次和大壮哥一起出征,他心情极是愉悦,说不出的踏实。

始兴郡是侯安都曾出任郡主簿的地方,也是萧摩诃之父萧谅任郡丞的地方。二人算是半个地主,请了任忠一顿。

军中没有太多享受,一盘粉,一盘豆腐,一盘饼,一盘菜而已,连肉也看不到,没有喝酒,水浆润喉而已。

“哦?”

任忠夹起豆腐,只见切成四方的酿豆腐上挖了一个小洞,塞了猪肉和葱花,一口下去肉香和葱香浓郁,配上豆腐的醇厚,别有滋味。

他伸手拿起一個饼,上面嵌了几粒花生,色泽光亮,香酥可口。

这两道菜肴看似简单却用心。

任忠再看那盘菜,只见碧绿的菜叶包成一团,想必里面也有讲究。

他停箸不食,笑道:“侯平虏,你用兵是否也是如此,喜欢出人意料啊?”

侯胜北答道:“不敢,凡事不过在于用心而已。我之谋略超越了敌方想象,自然就成了奇计。”

任忠颔首道:“说得好。所谓奇计未必有多奇,不就是敌军想不到么。”

他夹起菜包,里面裹了萝卜和肉馅也就罢了,清脆爽口,但是有股粘连涩感。

“此菜倒是从未吃过,何名?”

“军达菜,据说是大食以西的遥远国度传来,种植不过数十年。”(注2)

“唔,军达,好口采。”

侯胜北微笑道:“亦有祝君发达之意。”

任忠大笑:“看你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却是老道得很。”

侯胜北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贬义,同袍并肩作战,彼此关系和谐一些不好吗?

话匣子一打开,任忠也聊了起来。

他是汝阴人,孤儿出身,小名蛮奴。侯景之乱时,为前朝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招募,率乡党数百人与叛军战于寿春。

任忠笑眯眯道:“你称呼老夫任蛮奴也行,只是到了这把年纪,还被人这么称呼,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侯胜北对长辈还是守礼的,恭敬道:“任老将军说笑了。”

任忠之后辗转王琳麾下为将,授巴陵太守,王琳败逃北齐之后入朝。

“前年华皎叛乱时,我们还是敌我两方哪。”

任忠感叹道:“老夫参与其谋,却暗中密奏朝廷,得以免罪。”

他毫不避讳,坦然地说出此事。侯胜北觉得可能乱世就是这样吧,很难说得清楚什么是忠奸对错。

任忠的年纪是自己的两倍,脸上爬满皱纹,肤色黝黑并未松弛,所以不甚显得苍老,眼神依然保持年轻活力。

三人很快把菜一扫而空,米粉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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