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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战邙山之往事后篇

“高敖曹承受了我军一轮冲击之后,率三千兵就发起了反冲锋。据说他在韩陵之战就是这么做的,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尔朱兆的十万大军,奠定了胜局。”

侯胜北又想到建康之战,阿父也是千骑横击敌军侧后,北齐十万大军就瓦解了。

这骑兵突击一锤定音的招数,看来经常被用到啊。

“那时候还没有府兵,就和高敖曹的河北汉兵一样,都是各将自己的部曲乡兵。因为是自家兵马,指挥起来得心应手,纷纷向高敖曹攻去。”

“区区三千寡兵!太祖命集中各营精锐合力攻之。”

“一时间,太祖麾下诸将,贺拔胜、若干惠、达奚武、韩果、蔡佑、常善、辛威、柳桧、田弘、梁椿、高琳、郑伟、杨纂、段永、裴果、韩雄、陈忻、李延孙、魏玄、王子直、厍狄昌、宇文深等人,都攻向这支还敢抵抗、反抗、顽抗的部队!”

“三十多名大都督和都督,率领三万余人围攻高敖曹的三千人马。”

“突阵的瞬间,有人被长槊刺穿,带着夺去自己生命的矟杆跌落马下。”

“有的闪过了突刺,可是座下战马就没这么好运,被狠狠刺入脖颈胸膛,四蹄一软倒地。”

“即便是具装马铠也挡不住强力的正面突刺,只能防住兵刃划伤。而大部分战马是没有蒙甲的,被锋利的槊锋划过马腹、切断马腿,悲嘶一声就倒在地上。”

“随之落马的骑士遭遇的命运更为悲惨,有的被沉重的马身压住甚至折断了腰脊腿脚,不能起身,就这么被敌军活活地割去了首级。”

“有的勉强拄着兵刃站起,因失去了机动,在原地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浑身多处受创,流尽鲜血气绝而死。”

“然而哪怕是二换一、三换一,也是值得的。”

“高敖曹的部队就像一只掉入陷阱的猛虎,即便拼命反扑,仍是寡不敌众。周围的猎人不断一片片削下猛虎身上的肌肉,每杀死一个勇士,抵抗之力就愈发薄弱。”

“高敖曹确实勇猛,马前无一合之敌,可是他一个人又能杀死多少人呢?”

普六茹忠说起高敖曹所部被围攻,被屠杀的惨状,虽然是敌我立场,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高敖曹孤军奋战,可是东魏军无人前来相助。但凡要是有一支军能够稍加援护,他也不至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吧。”

“太祖以中军全部精锐合力猛攻,高敖曹起家的三千部曲,尽数折于此阵,一军皆没。”

“东魏军中,唯有这一支汉兵不亚于鲜卑,为数不过五千,由高敖曹和其弟高季式分领。这一战就灭其大半。”

“河北汉兵的精华,就此绝矣!”

明明是在说杀尽了敌军,普六茹忠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发出了叹息。

侯胜北觉得,可能这就是英雄惜英雄吧。

……

普六茹忠说起了这位豪杰的末路。

“高敖曹凭借霸王之勇,单骑突围而走,投河阳南城。”

“守将北豫州刺史高永乐乃高欢族人,与高敖曹旧日有怨,闭门不受。”

“高敖曹仰面呼求,放绳垂下拉他上去,城内不应。”

“高敖曹拔刀砍击城门,意图斩断门闩,城门未穿而追兵已至。”

“高敖曹潜藏于护城河的桥下,我军追兵见其从奴手持金带,讯问其所在,从奴指出了他的藏身之处。”

“高敖曹心知最终不免于死,放弃不再力斗。走出桥下,昂首挺胸,把脖子伸了过来说道:来!与汝开国公。”

“追兵挥起斫刀,斩其首而去。马槊无敌的豪将,就在一介小卒手里了结了一生。”

普六茹忠叹息:“于时鲜卑共轻中华朝士,唯惮服于高敖曹。高欢每申令三军,常使用鲜卑语,高敖曹若在列,则为华言。天柱大将军同乡,秀容人刘贵称汉人为一钱汉,高敖曹拔刀而斫,鸣鼓会兵攻之。”

“此人一死,汉人在关东更无尊严。”

“太祖赏赐斩杀高敖曹者布绢万段,我朝一时没有那么许多布匹,每年与之一部,直至现在还没给完,可见高敖曹的身价。”

“此战还斩杀东魏西兗州刺史宋显、大都督李猛等,俘虏甲士一万五千人,赴河淹死者数以万计。”

“东魏三员首将,大都督高敖曹被阵斩,大行台侯景、大都督库狄干败走。再加上此前战死的莫多娄贷文,东魏兵士气大挫,纷纷过桥北渡逃跑。

“唯有领军将军万俟受洛干,先祖乃匈奴别种,勇锐冠时,慷慨有气节,当世推为名将。”

“此人独自勒兵不动,谓我军道: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

“我军见其勇壮,不敢轻攻,东魏保住了这一块阵地。之后高欢命名万俟受洛干的营地为回洛城。”

“河桥一战,太祖所率主力大败敌军,河中流尸相继,北逃的东魏败兵首尾不绝。”

说到这里,普六茹忠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中军虽然大获全胜,我军却没有取得战役最后的胜利。

“中军都打赢了呀,怎么会没能取胜呢?”

听故事的一人不解地问道。

“汝等没有经历过十万人级别的战役,难怪不知。”

“此等规模的战役,两军均是布阵宏大,首尾相隔遥远,足有数十里。”

“战斗从清晨日出打到傍晚日落,你来我往数十回合。战场上氛雾弥漫四塞,诸军彼此失去联系,形势万变,并不知道谁胜谁负。”

“独孤信和李远的右军、赵贵和怡峰率领的左军,我军的左右两路都是颇为不利,又不知道魏帝与太祖的所在,战况如何,等到战至黄昏,他们开始撤退了。”

“李虎、念贤等为后军,还没等到达战场,见独孤信等退走,也和他们一起退兵。”

普六茹忠谆谆教诲着子侄后辈:“统帅大军,不像尔等小辈想得那么简单。大战一起,数十里之间音讯尚且不通,若是举国大战,战线绵延上千里,消息隔绝又当如何?”

“高欢亲率三军,率七千骑从晋阳赴援而来。我军左右两路及后军皆退却,中路虽胜,已成孤军。如果勉强继续作战,很可能为高欢所趁,太祖决意退兵。”

“当日,太祖烧掉营帐归去。”

“撤退战须有人断后,我带着五个壮士,扼守河阳桥头。”

普六茹忠说起自己的得意战绩,指着身边始终站得笔直,侍立一旁的苍头,不禁感叹道:“多年征战,当年五人,也就剩下你一个啦。刘七,你来说罢。”

“是,家主。”

刘七的年纪和普六茹忠差不多,脸颊上有一个巨大的箭疮,说话漏风,嘴里只剩下一半牙齿。

“当时东魏兵见我军后退,逐渐聚集起来,开始返身追击。”

“家主镇守桥头,挽弓指向对面,我等五人持盾遮护冷箭。”

“见家主威风凛凛,东魏兵不敢进逼,双方对峙了良久。对面阵中出来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挥刀呼喝军士向前。”

“敌军数名士卒踏上了对岸桥头,朝这边快步跑来。”

“待进入百步,家主朝着最前一人,松弦射去,中个正着。”

“那人一声不吭,就掉入滔滔大河之中,余人大惊,转身逃回。”

“那名队长当即斩杀了逃回去的士卒,厉声喊了几句什么,又出来一什士卒,举着盾牌慢慢地挪了过来。”

“家主神箭,射中一人盾牌遮蔽不全的腿部。铲状的粗大箭头切断筋腱骨骼,那人当即腿脚一软,坐倒在桥上哀嚎。”

“余人近前,我等持盾与之推搡较力,彼此以步槊乱捅,大多是刺在盾牌上,偶有穿过缝隙,刺入人体,立刻传来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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