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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国子求学中篇

对于萧方智这个十六岁少年的死,侯胜北既表示同情,又觉得无奈。

自从晋朝的末代皇帝司马德文被刘寄奴命人用被子闷死以来,汉魏天子在禅位之后得以善终的做法就变了。

萧道成杀害了十三岁的宋顺帝刘准。

萧衍杀害了十五岁的齐和帝萧宝融。

现在轮到了十六岁的梁敬帝萧方智。

据说起因是由于前秦苻坚遭到慕容冲报复的前车之鉴,让刘裕做出了这个决定。

侯胜北觉得有点离谱。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是把十二岁的慕容冲和他十四岁的姐姐一起收了,还做出一起侍寝的变态之事。

这换了谁都得报仇啊。

北朝太乱了,咱南朝别学他们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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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荀朗之子荀法尚也入国子学,又有胡颖之子胡六同、杜棱之子杜安世等加入了这个小圈子。

几个月的共同学习和一起当班值守的军营生活,让侯胜北、周宝安、程文季、荀法尚等几个将门子弟之间的友谊逐渐升温。

特别是面对世家子弟看着他们的不屑眼神,这些人就差说出败军之将,丧师辱国这样的伤人话语,众人更是同仇敌忾,抱团对外。

“主要就是琅琊王氏那几个小子,瞧那眼神,老子非找机会收拾他们一顿不可。”

几个人之中周宝安最为年长,已经过了冠礼之年,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戟。

他们没敢在国子学里闹事,乘着羽林当值的间隙,愤愤不平地议论着。

程文季念道:”

上品世家,王谢袁萧。

江东之豪,莫强周沈。

吴郡四姓,朱张顾陆。”

荀法尚微微一笑,补充道:”现在还得加上一个陈,姓氏为号,与国同体。”

周瑜最为直爽大大咧咧:”陛下出身颍川陈氏,和法尚你们荀氏是同乡呢。”

荀法尚摆摆手:”许县陈、颍阴荀、长社钟、舞阳韩,也就陛下这支最为荣耀,其他都已没落,你可听说过这些姓氏有谁在朝堂出任显职的?”

周瑜挠挠头:“倒是确实没有,最多的就是姓王的。不要说朝堂,国子学里也有一群,人数比我们还多。”

周宝安挥了挥拳头:”王冲那老儿太能生了,三十个儿子,个个当官。一个王冲就这么能下崽,王氏那么多人,几代下来你们算算得有多少人。”(注1)

荀法尚击掌道:”你说到点子上了,世家大姓就得靠人丁兴旺。后代多了,总能出一两个人才,家族就能绵延不绝。那些衰弱的家族,都是子嗣不兴的。”

侯胜北冷不丁提醒道:”法尚,咱们陛下可是只有一个独子,还失陷在北周,宗室单薄。”

荀法尚发现自己失语,点头示意表示收到。

几个人里只有周宝安娶妻甚早,儿子周辟已经五岁,吃吃笑道:”你们几个雏,多半都不知道什么是女人,下次哥带你们去见识见识。”(注2)

荀法尚倜傥,也不脸红,悠然道:”传闻六十年前,钱塘有名妓苏小小,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他曼声吟道:”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徐师所编《玉台新咏》就收录了这首苏小小歌。”

“哈,我怎么听说这苏小小一直在脚踝系根红绳,接客也不解下。恩客问起就说,奴家褪去此物就一丝不挂了,请为奴家留些许颜面。”

但凡说到风流韵事,周宝安的见闻总是冠绝诸人。

侯胜北觉得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不知怎的,莫名联想到淽姊发髻系着的五彩缨线。

他觉得亵渎了淽姊,赶紧扳回话题道:”徐师《玉台新咏》收录的多为佳作,那篇《羽林郎》也在其中呢。”

荀法尚表示严重同意:“佳作颇多,可惜作者往往无名且内容过于哀伤。就像第一卷的最后那篇《古诗无人名为焦仲卿妻作》,结局太惨了。

周宝安不屑道:“名字起的又长还普通,要不是徐师慧眼收录,肯定不会火。最后既然是自挂东南枝,不如就叫《孔雀东南飞》,岂不雅哉?”

“哎,你们说徐师收集的诗歌里,一大半是情情爱爱,旷夫怨妇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用说?你听他一讲起齐帝那些乱事的时候,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老色胚一个,哈哈哈。”

侯胜北表面随着他们嬉笑,心想《玉台新咏》收录了简文帝为太子时的圣制诗多首,可得找机会向徐陵借来一观。

……

说到国子学的老师们,侯胜北还真找到了去过北周的人物,虽然是被抓去的。

通直散骑常侍、司农卿,御史中丞沈炯,上课成天板着个脸。

侯胜北心想,就算你是铁面御史,对我们这群学生,也不必摆这副脸色吧。

沈炯是吴兴武康人,少有隽才。

叛军将领宋子仙想委以书记之任,被拒绝后下令推出问斩。

沈炯刚烈,解衣就戮。

据说是因为路间桑树碍事,牵往他所处刑,因而得救,最后逼迫之下还是成了宋子仙的书记。

叛乱平定后,王僧辩素闻其名,酬所获者铁钱十万,于军中购得,自此羽檄军书皆出于沈炯。

陈霸先和王僧辩在白茅湾会盟的檄文,就是他起草的。

因为檄文的事情,沈炯的妻子虞氏和儿子沈行简都被侯景杀害,只有弟弟和母亲逃出。

沈炯除了上课讲授文章之外,沉默寡言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听说他好几次以母亲年老归养为由上表请辞,陈霸先就是不准。

侯胜北知道了这段过往之后,有点同情这个人:写了篇文章,结果把妻儿性命都给断送了。他这辈子大概要一直要活在愧疚悔恨中了吧。

还有一个是中书令沈众,也是吴兴武康人,沈炯和他在江陵沦陷时,被掳到了北周——当时还是西魏。

前两年才被放了回来,可惜他们对于这段经历都是闭口不提。

沈众是个吝啬鬼,产业众多,财帛数以亿计,却不慈善分润亲族。不光如此还苛待自己,经常穿着破衣裳断腰带,提着鞋帽来上课甚至上朝。

侯胜北拿这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没办法,本来还想问一问是否知道萧大圜的下落,看来只有以后再找其他人打听北周的事情了。

反正江陵沦陷,被掳走的也不会只有他们两个。

……

太中大夫杜之伟来上课时,是皱着眉头的。

他是吴郡钱塘人,家世儒学,《三礼》专门。七岁受《尚书》,习《诗》、《礼》。十五岁遍观文史及仪礼故事,又是一个早慧的人才。

杜之伟最初任鸿胪卿,负责接待外宾使节,新任的大匠卿则是负责建造宫殿和植树。

最近正在重新建造被官军解放建康时焚烧掉的太极殿,杜之伟和兼任起部尚书的沈众合作,两人相处的不是很愉快。

“之前想重修太极殿,说少了根柱子。现在河里飘来一根大木,就匆忙上马项目,这能搞得好吗?”(注3)

杜之伟抱怨道:“就和做文章一样,哗众取宠的几句所谓金句,就能四平八稳地支撑住整篇故事?尔等记住,文章不尚浮华,要温雅博赡。”

“少府卿蔡俦技术是精通的,就是不擅长和人沟通,拉了我去顶上,和沈众打交道。”

“什么,你们管他叫小气鬼?这么说师长可不太好吧。”

“不过沈众作为堂堂朝中官员,布袍芒屩,麻绳为带,作秀有点太过了。带了干鱼蔬菜饭却自己一个人吃,确实小气。”(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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