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鼎立,战火纷飞,羯贼横行,民不聊生,岭南却还保留了一片净土。
太清三年,腊月的一个午后。
少年甩镫下马,掸了掸身上尘土。进屋急趋两步,恭敬地向端坐堂中,正在闲聊的两位老人拱手作揖道:“阿爷、阿嫲,孩儿有礼。”
又向侧坐一旁静听的妇人行礼道,“阿母好。”
妇人和两位老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老者笑眯眯地开口道:“小北,骑术又有长进啦。现在绕着庄子跑完三圈,只需一个时辰便回了么。”
少年挺起胸膛,略带得色,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妇人问道:“小北,今日的课业如何了?”
少年立刻拉下了脸,妇人继续道:“你阿父才出门一月有余,课业就已经懈怠了,这当如何是好?”
少年小声嘀咕道:“阿父在家时,还会讲解些故事,带我骑马射箭,现在每天课业只有抄写经史,太无趣了些。晓叔也不在,我就只能跑跑马,都没人一起耍。”
妇人正要再唠叨训诫,老者已撸须笑道:“小北,快去认真把课业完成了,阿爷给你讲汉末三国分立的故事。”
少年喜道:”多谢阿爷,那今日我要听诸葛丞相六出祁山,对决司马宣帝的故事。“
妇人嗔怪道:”你这孩子,做课业还要哄着,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老者大笑道,”无妨,你阿父当年也甚是顽劣,不爱读书。现在还不是既能舞文弄墨,又善骑马射箭,说得上文武两道皆通了。“
正当一家人说话间,一人风尘仆仆冲进正堂,匆匆向老人行礼后,大声道:”阿嫂,快安排杀猪做饭。阿哥今日归来,陪同贵客登门,晚食需得好好准备。“
大户人家做事自有规矩,妇人听了也不慌乱,先向两位老人告退,随即召集僮仆健妇,吩咐安排任务:手脚伶俐的去塘中捞两条石鲤,摸一筐山坑螺;健壮有力的挑一头肥猪,捆起杀了放血;巧手婢女则去摘些新鲜蔬菜。
趁着母亲督办酒馔,少年也赶紧溜回房间,补起拖欠的课业。
待到完成得七七八八,已是日向西山,少年才和来人说上话,”晓叔,你这一去就是月余,我阿父可还安好?”
来人年约三旬不到,摆出个苦脸道:”你阿父好得很,就是折腾得我们可惨。”
看了看天色,来人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一起去迎客如何?就不知你可跟得上,莫要半途摔个跟斗。”
少年大怒:”晓叔休要看不起人,尽拿一年前的糗事膈应我。”
来人做个鬼脸,和少年出门上马一路而去。
时间尚有充裕,两人并辔缓行,少年好奇问道:“晓叔,阿父和你带了千余人去,每天都忙些什么呢?”
“咳,先是整编。把那群庄客和蛮子们打散,分出什伍,百人一队,五百人一幢,选出伍长什长队长幢主一干首领。你阿父为军主,辖三幢十五队,叔父我当了个军副。”
“嘻嘻,恭喜晓叔统帅千军,感觉很威风吧?“
“切,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威风的。每日操队列、习金鼓、辨旗帜,枯燥得紧。只有和张家三兄弟带来的那群人,每五日可以干场架,还算有点意思。”
“千人大团战啊,晓叔威武。”
”又不像以前村间斗殴一拥而上,抄上家伙乱打一气。必须排好队列,持长杆沾灰而战,有军正官监督判定胜负,还要点评战术优劣和战果多少的。“
“那多没趣,感觉就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的对殴啊。”
“无趣归无趣,上了真实战阵,可能就是如此吧……”,晓叔若有所思,道:“一刀砍来,一枪刺去,看哪边的阵列不乱,整齐划一,坚持到对方崩溃就胜了。”
“都靠兵卒厮杀,那要猛将干什么?我听阿爷讲前朝故事,可都是一将万夫莫敌。”
“强将手下无弱兵呀。我是没有万人敌的本事,小北,说不定你就是未来的不败名将呢,哈哈。”
“晓叔你又取笑人,这习惯可真不好。”
谈笑间已到村口,远远可见有三骑正向着此地驰来。
两人催马迎上前去,里许路程转瞬即至,晓叔下马躬身,高声道:“恭迎将军!”
少年也有样学样地下马迎候,却忍不住抬头偷眼打量。
来骑小跑到跟前,戛然止步。
只见左侧一骑的马上之人在头顶随便扎了根带子,系住茅草般的乱发,身着两档衫。虽是岭南,入了腊月也带着寒意,此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只见他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筋肉虬结,皮肤布满一圈圈水癣,还有数道可怖疤痕。长着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含赤,面相凶恶,就像阿爷故事里讲的猛张飞。
侯胜北暗中给此人起了个”凶汉“的外号。
右侧一骑是个三旬短髭男子,看到少年后,眉头微微一皱,向正中一骑道:”禀将军,这是小儿,性情颇为顽劣。”
正中一骑开口,声如金石铿锵:”原来是侯贤弟之子,果然少年俊杰,不知如何称呼?”
短髭男子正要回话,只见少年作揖不变,直起身来朗声道,“父名安都,字成师。小子姓侯,名胜北,取必胜于北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