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也还了一礼道:“本是告假回乡养病的,受家主之托在族学任教,深居简出不敢滋扰地方,谁料家中突遭盗贼,伤了我的学生,又险些害死犬子,只好将他送来请老父母做主了。”
刘知县一面请徐湛坐下用茶,一面问道:“还伤了人?”
徐湛点点头:“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尚在襁褓。”
“实在是罪大恶极。”刘知县道。
“是。”徐湛定了调子:“此獠怙恶不悛、死有余辜,还请老父母重判。”
“那是自然,只是……”刘知县有些支支吾吾。
师爷从三堂进来,打断了他的话,附在他耳边说道:“后面两位有请。”
刘知县的脑袋嗡嗡作响,恨不得直接装晕,可他不能晕,只能硬着头皮对徐湛道:“后面有些急事要办,请徐大人稍候片刻。”
徐湛报以一笑。
陆通判正在三堂来回踱步,见到刘知县进来,惶急道:“人来了吗?”
“来是来了……”
刘知县话音刚落,便被陈公公打断:“将他扣下,不交出东西来,别想回去。”
即便是交出来,也只会是马书吏一家一样的下场。
将盗贼放了,将报案人抓起来?刘知县心中暗骂: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补个知县不容易,又是吴新县这样的江南富县,怎敢胡作非为,授人以柄呢?
可他不敢翻脸,因为他来到吴新县,走的是陆通判的路子。
刘知县已濒临崩溃边缘,有气无力道:“才说要将犯人提走,这会儿又要将苦主扣下,下官明说了吧,一样也做不到!”
“你……”陆通判正要发怒。
“您先稍安勿躁,听下官把话说完,不是下官不配合,实在是这位塾师来头太大,你们派人去找东西也就罢了,还伤了人家孩子,人家现在不依不饶,非要重判。”
“一个塾师能有什么来头,廪生?举人?”陆通判奇怪道。
“中书舍人兼翰林院修撰,应该反过来说,修撰兼中书舍人,怀王殿下身边的红人,哦对了,还有一个身份,都察院巡按御史,可风闻言事、密折专奏。”刘知县如数家珍的介绍道。
陆通判愣住了,这人听着耳熟:“难道是……”
“新科状元,徐湛。”刘知县又道。
“他……他不在翰林院坐馆,跑到韫州来搅和什么!”陈公公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刘知县重重叹了口气:“二位就想开些吧。下官虽不知丢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能让两位急成这样,但如果真落到这位徐状元手里,此刻已经摆在陛下的案头上了,等不及两位去找的。”
陆通判一时无言以对,却不得不承认刘知县的话是对的。
“是这个道理不假,把这姓徐的两个住所都搜遍了,也没找到那个东西,或许是真的没有。”陈公公尖细的嗓音充满疑惑:“已经掘地三尺的找了,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刘知县再次来到二堂,徐湛的茶已经换了两次。
“老父母,没有其他指教的话,我可以走了吗?”徐湛问道。
“当然当然,”刘知县笑道,“您随时可以离开,待到宣判之时,下官着人去府上禀告大人。”
“那就辛苦老父母了。”徐湛站起身向他施一礼道:“学生们都在等我,先告辞了。”
刘知县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外,看着他登上马车,师爷凑到他身边感叹道:“旁人做官都是挤破脑袋的钻营,堂堂一个状元,还真在族学里教书啊?”
刘知县摇头道:“或许人家的境界同咱们不一样吧。”
“不过,大人您要习惯,咱们韫州地灵人杰,乡绅乡宦实在不少,什么布政使、都察院都御史、兵部侍郎??虽说退下来了,在朝中却各有同年、门生,在乡里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跟他们相比,这徐状元算不上难缠。”师爷道。
刘知县欲哭无泪,太难了,给一群大佬做父母官实在是太难了!
徐湛回到学堂,学生们正捂着耳朵正大声背书。
有背“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的,也有背“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的。
或稚嫩或青涩的吟诵声琅琅入耳,令人心神安稳。
时间仿若静止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又是一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