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没动,林知望疑惑的转身,看到徐湛手里捧着戒尺,正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林知望心里一阵无奈,他一下子明白了何明将他摆成这般摸样的用意,从前宸儿在时,每每犯错,都会被要求捧了戒尺在这里罚跪,宸儿很听话,很少犯错,且受罚时从不投机取巧,即使这样,他这当父亲的犹不满意,对他严厉苛责,动辄则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他认为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宸儿脸色惨白,喘息艰难,那么年轻的生命垂死挣扎在病榻上,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想好好宠宠他的儿子,什么长房长孙的责任重担,统统见鬼去吧。
林知望眼底发热,强自忍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二人真的很像,徐湛总使他恍惚,觉得是宸儿回来了。
何明的苦心徐湛却不明白,看到站在一旁的主仆二人各发各的呆,都拿他当空气,觉得膝盖上更加疼起来,暗暗活动一下小腿,换换重心。
想到死去的长子,气昏了头的林知望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他挥手打发何明出去,转身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字,沉默不语。
徐湛抬头去看,见是十三个大字:“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谓至极。”
徐湛轻轻咽了口唾沫,不知道王礼那个阉竖跟他说了什么,看起来真是气坏了。
两人僵持了半盏茶的时候,林知望终于压下火气,背对着他开口:“离开韫州前怎么跟你说的?”
徐湛不说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将林知望的忠告抛去了脑后,或者说,原本就没当回事儿过。
“今天是七月七,不出意外,你该在赴省城考试的路上。没有什么话想对爹爹说吗?”林知望道。
“我……无话可说。”徐湛垂着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无话可说?你徐大才子会无话可说?”林知望转过身来,怒极反笑:“在刑部衙门、都察院、大理寺不是挺能说的吗,登闻鼓院都敢闯,圣驾都敢阻拦。你这状告的,可不只越了一两级啊!”
徐湛心中竟生出几分讥笑,林知望分明都知道,却冷眼旁观,不曾出面阻拦,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呢。想到这里,徐湛苦笑:“只是想不到,关都督会查出学生与大人的关系,牵累了大人,学生万分惭愧。”
林知望被噎的一愣,随即气血上涌:“牵累了我?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徐湛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目光,却禁不住有些躲闪。
“我临行前怎么交代的你,你又做到了哪一条?毫无半点诚信可言,任性妄为,不思悔改,现在还敢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林知望斥责道。
“没能遵守对大人承诺,是徐湛之过,可是大人对徐湛的承诺呢,兑现了吗?”徐湛的毫不逊色,你答应帮我救老师,回到京城就抛之脑后了吧。
“质问我?”林知望眯起双眼,声音变得平静:“你饱读圣贤之书,哪本书上教你敢这么质问尊长?”
徐湛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危险的讯息,满心的郁怒竟生生憋在心里不敢再说,唯有目光不肯服输,灼灼的回敬回去:自诩尊长,你有什么资格?
“觉得我没资格教训你?”林知望一眼望穿他的想法,哂笑道:“徐湛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徐,都是我林家的子孙,除非为父将你逐出家门,你到死都是林家的鬼魂!”
徐湛愣了愣,突然冷静下来的他不禁倒吸口气,这已是皇帝都认定的事,他岂敢否认半个字,古来只有不认儿子的父亲,哪有不认祖宗的子孙,大祁重孝道,介时没有人会过问他们父子间的恩怨,世人只会责怪他的不孝,使他寸步难行。到头来,竟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林知望见他还有理智去思考,虽然脾气大,却比一般孩子容易交流的多。他走过去,冲他摊开手,沉声道:“你站起来。”
徐湛迟疑的将手中的戒尺递过去,缓缓起身。
一指身后的桌案吩咐:“伏到案上去。”
徐湛瞪大了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措的张口结舌:“你,你……”
“又想说我对你用私刑?”想起在韫州行辕时,徐湛对他的一番抢白,林知望板着脸:“今天我只让你明白一条,你做错了事,我就有权发落你,不需上报什么提学道,因为这不叫私刑,叫家法。”
徐湛一时又羞又愤,竟转身逃走。林知望也不拦他,直到他推不开房门,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听到房门响动,守在外面的何明还好心凑过来问一句:“可有什么吩咐?”
“你先退下。”林知望冲门外道,却玩味的看徐湛急的汗如雨下。
林知望走过来,一步一步,像碾在徐湛的心上,他倏然抓住徐湛的胳膊,往屋里拖,正当壮年身材健硕的他,还不至于弄不住一个清瘦的孩子。即便徐湛扼住他的手腕挣扎的厉害,也只用几下就拖拽到了桌案边,反剪了双手摁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