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怀王府的属官们放出来吧,年纪都不轻了,经不起折腾。”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笑:“怀王当真吓坏了,以为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知这些老家伙给他施了什么迷心咒,竟比我这父皇都亲。”
关穅诺诺称是,看到皇帝脸上宠溺又无奈的笑容,心中感叹,太子与怀王同是静孝元皇后的儿子,待遇却是天壤之别的。
或许与他们的性格有关,太子自小体弱,性格也醇厚,在皇帝眼里视作怯弱,让他时时恨不得踹上一脚,所以常常是能不见就不见,父子之情也渐渐冷淡了,怀王相比哥哥则全然相反,由于皇帝皇后中年得子,他比太子小了整整二十二岁,自幼聪颖活泼,允文允武,常有顽皮,却不妨碍皇帝看他的眼神里充满骄傲和期许,哪个父母不喜欢小儿子,还是聪明讨喜,活蹦乱跳的小儿子。
正如这次的事,三个月前,胡之问学士因弹劾冯党获罪入狱,待秋后问斩,求情者同坐。胡之问在入阁前曾是荣晋的老师,颇受荣晋的尊重与信赖,命悬一线之际,怀王哪能坐视不管,跪在驾前苦苦求情。
招致皇帝厉声斥责,说你小小年纪,心思就该用在读书上,是谁教唆了你干预政事?还是翅膀硬了,学会拉拢人心,培植党羽了?
我们骄纵的怀王殿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冤屈,竟当场脱口顶撞:“没错,胡之问就是儿臣的党羽,父皇不如将儿臣一并打入诏狱,以正天威!”
皇帝一巴掌抽过去,力道之大,直将他打的歪倒在地上,趁着还没气昏了头,喝令他:“滚出去,别再这碍眼。”
怀王这回很听话的滚了,一滚就没了影儿,离家出走,不伺候了。
心爱的幼子从倏然眼前消失,皇帝慌了,着千从卫明察暗访,掘地三尺的寻找,偏偏荣晋小小年纪一身的本事,一路上游山玩水,躲避追兵,好整以暇。千从卫费尽吃奶的力气,终于在江浙沿海发现了他的身影,然后从嘉兴追到杭州,又从苏州追到扬州,终于在韫州发现了他的身影。
得知自己的属官侍卫被父皇统统下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天性纯良的荣晋咬牙跺脚,终是乖乖回来了。皇帝见到他又恼又恨,这才有了那样一番责罚。
不过是挨了顿好打,爵位官职仍在,属官们毫发无损,恐怕也只有怀王荣晋有这个待遇,如果换做太子,皇帝或许还巴不得他别回来了。
“胡之问呢?”皇帝揉着眉心,表示他已经很累了。
关穅一惊,皇帝通常在八月底勾决人犯,现在才七月中,突然提起胡之问,八成是动了放他活路的心思,心里咯噔一声,支吾道:“臣失职,那胡之问不堪重刑,今天一早,死在狱里了。”
“死了?”皇帝眯起双眼。
“是,先前陛下怀疑胡之问上疏有后台,臣急功近利,下面逼得太紧了。”关穅额头有冷汗渗出:“臣之过,请陛下降罪。”
“得了,”皇帝烦躁的摆摆手,“都是朕的旨意,也怪不得你。”
本想看在荣晋的面子上,饶胡之问一命,哪怕放逐到天涯海角,也能让水米不进整三天的儿子高兴高兴,这下可怎么对荣晋交代。
“动个手脚,怀王那边,就说是畏罪自尽了,收殓好,让他去见一面吧。”皇帝无奈道:“弄的干净些,怀王聪慧,说不准能看出破绽。”
皇帝打发关穅出去,又问王礼:“冯阁老来了吗。”
王礼点头:“阁老在殿外候旨。”
皇帝闭目养神片刻:“传吧。”
关穅从大殿出来,才敢用衣袖蹭了蹭鬓角的冷汗,见老态龙钟的冯芥站在殿外,身边杵着他的儿子,工部堂官冯夙,与他的父亲不同,这是一个身短体宽的大胖子。关穅定定神,迎过去与他们见礼:“阁老,一向辛苦啊。”
冯芥已接近七十岁高龄,圣眷优渥,权倾朝野,对关穅却分外客气:“为陛下竭忠尽智,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关都督何尝不是。只是这年岁越大,诸事都力不从心了。”
“哎,”关穅打断他:“阁老耳聪目明,老当益壮,是社稷之福,大祁这艘船,还得靠您撑下去,可不敢随意说力不从心的话。”
“嘿,怕是有些人不这么想。”冯夙阴阳怪气的说,胡之问弹劾冯芥父子,十条罪状,条条都是大奸大恶的死罪,是什么样的后台,能让胡之问豁出性命上书死劾。
关穅走到冯芥身边,低声道:“阁老,胡之问殁了。”
简单几个字,冯芥完全明白了关穅的意思,怕是皇帝动了仁慈之念,想留他性命,只是在关穅这里没那么容易,关穅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他就是诏狱的阎罗王,轻松掌控任何人的生死,哪怕皇帝想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