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低声何止他:“闭嘴,想找死吗!”
“行了!”女军官斥一声喝止了与郭莘厮打的军士:“放他过来吧。”
千从卫除了骠勇狠毒以外,还以服从著称,得到命令立即垂首站下,任郭莘拳脚踢打,纹丝不动。郭莘已被打的头晕眼花,跌撞着推开众人奔向父亲。
郭淼将扑上来的儿子搂在怀中,轻抚他颧骨上红肿的伤:“莘儿……这是何苦?”
“爹爹……”郭莘痛哭道:“为什么啊!从您知韫州府以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都可作证,、竟遭这样无妄的待遇……”
“莘儿,你是男孩子,不能哭!”郭淼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视人群,看到垂花门外闪着泪眼的徐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徐湛一动,守卫的乌云豹出鞘,闪着寒光横在他脖子上。徐湛撇嘴一笑,一步步往前走,锋利的刀刃将脖子割出一道血痕,那膀大腰圆的守卫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孩子,亦被逼的一步步往后退。
女军官终于开了口,冷声道:“放他进来。”
徐湛跑进来,蹭了眼角的泪哽咽:“先生!”
“你也一样,男儿有泪不轻弹。”郭淼看看郭莘,沉声道:“郭莘虽比你痴长两岁,却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未经历过什么风雨,我很放心不下,我走以后,你们要相互照料,用功读书,不求功名,但求明正理、存正心、行正事。做人,哪怕有圆滑世故的表象,心一定要正,内不正则邪夺,必然窃权罔利,为害苍生,介时,我为师为父的,也泉下无颜。”
“学生记住了。”徐湛躬身施礼,这话虽是两个人说的,却重点在他自己,相处一年,先生依旧拿捏不定他的人品,猜测不透他的性格,时而冲动,时而冷静,时而狡黠,时而鲁莽,,甚至于他自己也时常看不透自己。
“莘儿,可还记得我教你的《孺子歌》,沧浪之水?”郭淼问。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郭莘不假思索道。也不知他半本论语都背不完全,是怎么记住这些的。
郭淼欣慰的点头,对二人道:“既然水之清浊不能自制,就尽量保持本色吧。浊水自不能洗冠缨,足虽贱,也不至于用不得清水。如不能保持本色,必然庸俗,遭同化,泯然众人,这不是我希望的。”
“澄言……”郭淼捏捏徐湛清瘦的肩膀,头一次喊他的表字:“我从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你的前途无可限量,你的一生注定波澜壮阔,你不愚昧,这不是坏事,所以我不求你正道直行,只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切记心存苍生社稷,这才是真正的正道、大义。”
“学生谨记。”一张嘴,徐湛的眼泪夺眶而出。郭莘也哭,清晨的日头被乌云遮住,人们心中无不凛冽澎湃。
“还有,林部堂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同于我过于清直,我虽无怨悔,却也知道,做人,还是要学他才好,所以……”郭淼顿了顿,似乎还在措辞。
“从今往后,学生仅以先生为作则。”徐湛打断他话,红着眼环视四周道:“学生待要看看,朝廷还有多少良知!”
“放肆!”林知望瞪眼低喝,四周都是千从卫,若非徐湛只是个小小生员,这么狂悖的话足够他那小脑袋搬家了。
“好了……”郭淼难得慈蔼,抚着郭莘的肩头:“圣上乾纲独断,不会妄加罪名,爹爹心无愧疚,不日即还,介时查问莘儿的功课,不满意就要等着挨罚。”
徐湛更加心痛,只有郭莘单纯,擦干眼泪期盼道:“真的?要几日?”
郭淼神色一黯,沉声道:“如果爹爹回来晚了,老家会来人接你,今后要坚强,要明事理,知道了么?”
“不,不不……”郭莘惊慌的摇头哭泣道:“娘已经走了,莘儿不能没有爹……”
“郭莘!”郭淼狠心推开他:“是不是还要惹爹爹生气?”
“先生……”徐湛环视四周,密匝匝的全是千从卫,哽咽道:“为什么?”
郭淼摇摇头,狠狠一推黏在他身上的郭莘,后者踉跄着倒地,就听他狠狠心吩咐徐湛:“拉他走。”
“先生!”徐湛扶了一把郭莘,却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撩襟跪倒。
郭淼一怔:“你这是……”
“学生跟随先生读书已有一年,虽有师徒还是,然无师徒之名。今日一别,再见无期,求先生受学生一拜,为学生正名。”徐湛说着,三个头已经磕下去,青天白日之下,了然坦荡,坚定决绝。
郭淼紧盯着伏地不起的徐湛,骑虎难下,他现在是朝廷缉捕的犯官,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众多千从卫的面,徐湛硬要跟他扯上师徒关系,师父意味着什么:伦常、权威,与父亲等同。师徒一词会将两人未知的命运永远联系在一起,会成为徐湛进入官场后无法摆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