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皇兄,臣弟有些不明白。”
朱由检紧随在朱由校身旁,眉宇间透着疑惑,边走边说道:“既然您从一开始对京城京畿所生乱象,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置,那为何不直接戒严京城内外诸门,严查京城治下的走私情况。”
“这样京城的百姓也好,京畿的百姓也罢,都可以减少很多损失啊,毕竟查抄掉那些不法之徒的家,名下揽储的粮食是能平抑住粮价的。”
“这的确是最简单的办法。”
朱由校笑笑,在御道上缓步走着,瞅了眼朱由检,“但是这无疑是最愚蠢的办法。”
“愚蠢?”
朱由检皱起眉头,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家皇兄会这样讲。
“不错。”
朱由校轻叹道:“在皇弟的眼里,是不是就觉得京城京畿的乱局,是由一些心怀鬼胎之辈故意哄抬所致?”
难道不是吗?
朱由检这下生出疑惑。
因为在他看到的种种,就是这样的一个趋势。
“皇弟将问题想简单了。”
朱由校负手前行道:“京城京畿闹出的风波与影响,的确是被一些人哄抬的,他们这样做的前提,是因为朕先前做的事情,触碰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了,为避免这种损失加剧,所以他们想以此转移注意,使得朕无力再去深查下去。”
“皇兄说的可是彻查皇庄?”
朱由检皱眉道。
“不止这一项。”
朱由校双眼微眯道:“恐火药走私一案,跟这帮人也有牵扯,这两者间必有紧密联系,甚至波及到的层面很多。”
这世间的事情啊,不论大小,内在都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表面去看是发现不了的,若是能沉得住心,去追查其中的某些轨迹,分析其中的缘由,你就会发现很多看不到的惊人秘密!
“那皇兄还考虑到什么了?”
朱由检想了想,他实在想不到别的,遂提出心中所疑。
“除了这一批不法之徒外,朕还要考虑几个层面,正是有了这些层面,才最终演变成今下京城京畿的乱局。”
朱由校悠悠道:“其一,受过往难以遏制的党争,使得中枢朝堂也好,地方有司也罢,官场上的风气彻底败坏,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成了多数人的想法,甚至演变成一种主流。”
“其二,在京城京畿出现的大批流民,无不佐证了一点,过去朝廷砸进去无数钱粮,用以在京东及他处开垦荒地,以收容和安置逃难的辽民,无疑是失败的,根源就在于多数钱粮被人上下其手了。”
“其三,在京城京畿粮价被哄抬后,在京的那些文官和勋贵中,必然有一些人想从中发笔横财,如此投效到他们门下的人,就在暗中推波助澜,这一群体是宽泛的,是难以查明的。”
“其四,这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即我大明治下的民心民意啊,从根子上来讲已经不再信任朝廷了,因为他们经历的失望太多了,这也就是为何朕先前杀掉一批批魑魅魍魉,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威仪,转瞬间就能被一些流言蜚语动摇的根本。”
“其五,大明的中枢财政根基啊,在过去早就被一批批蛀虫给不断啃噬,这便由此演变出一个危险的信号,即在出现突发情况时,以国库为主的外朝有司,已然是无力解决这种问题了。”
朱由检张大了嘴巴,诸如上述的这些情况,他先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这背后,居然会变得这般复杂。
“朕当然可以按皇弟讲的那样,直接下旨谴派厂卫,去简单粗暴的将问题解决。”朱由校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言语间带着感慨道。
“抄家抄出的家产粮食等,用作平抑被恶意哄抬粮价的基础,但是这样一来,朕就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皇帝可不是万能的。”
“尤其是触碰到所有人的利益,哪怕是皇帝,或许在表面没有人反对你,但是在背后使绊子,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皇弟想过没有,要是朕真的这样做,在京城京畿兴起的流言蜚语,是会增多呢?还是会减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