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还当真像听见了她娘的心声一般,丑女人不配陪葬什么梳妆之物,那野丫头的一片心意也全然作废了,她脚下踩着那把绿檀木梳,只觉为自己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后来她趁人不注意,蹲下身悄悄将那木梳藏进了袖中,偷偷带回了施府里。
这样晦气的玩意儿自然不配放在她的闺房中,她灵机一动,脑中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個极为阴损的点子,她将梳子放在了一个小小的匣中,然后埋在了施宣铃所住阁楼旁的一棵老椿树下。
东穆民间有个俗语,椿木镇百鬼,邪祟无往生,她特意将这“遗物”埋在老椿树下,不仅带着镇压亡者魂灵的念头,还因为这老椿树就在阁楼旁边——
野丫头日日住在阁楼中思念亡母,却根本不会知晓,她送去陪葬的遗物就埋在椿树之下,府中不时有人经过此处,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日复一日地踩踏着那份遗物,多么讽刺的一个笑话啊!
说到此处,施宣琴已经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而她也终于满意地见到花海之中,施宣铃那张平静的脸上显露了一丝裂缝。
少女茶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笑意扭曲的孔雀,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她只是胸膛起伏着,好半晌才说了一句:
“你真的无可救药了,原来人心可以坏到这个程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这些年本性一直没有变过,那么,我也就不必再念着那一年……对我出手相救过的那个‘二姐’了,不必再对你手下留情了。”
“谁要你手下留情了?今日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是你落在了我的局中,你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你懂不懂,死丫头!”
施宣琴在风中嘶喊着,她怒不可遏地指向脸上那道早已不存在的伤痕,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吗?你当日在施家陵园里,射伤我的那一箭,哪怕伤口恢复如初,可我却夜夜都能梦到那一幕,我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尤其还是当着阿越的面!”
每一夜的梦魇里,那支锋利的长箭都好似携劲风朝她袭来,无论她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而比起脸上血淋淋的伤口,更痛的伤却是陵园里阿越望向她的那道冰冷眼神!
“他是因为你才会变心的,只要你消失在这个世上,阿越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了,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那恨之入骨的话语间,施宣琴拔出短刀,面目扭曲,一步步走进花海之中,走向晚霞里那身璀璨绝美的嫁衣。
她肩头的孔雀也在这一刻彻底疯魔了般,那股浓烈到了极点的嫉恨与不甘,竟同数十年前去往竹林小院刺激穆南枝的那道身影重叠了起来。
杀意弥漫在花海之中,山顶的万丈霞光间,始终一动未动的新娘子,冷冷看着举刀的女人靠近,目光清冽若雪。
她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畏惧之色来,只是那双茶色的眼眸越发清透,直勾勾地看着施宣琴,看得她呼吸一颤,眼前竟莫名浮现出多年前她险些坠下阁楼时的那一幕——
那天她为何要救这丫头呢?如果那时任她跌下阁楼,摔去一条性命,是不是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若是重来一次,她还会救她吗?她会松开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吗?
恍惚之间,施宣琴呼吸愈发急促,耳边竟陡然回响起新房之中施宣铃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二姐,我曾经,曾经在施家是有那么一刻……真心将你当作过姐姐的。”
心口一热,不知怎么,握刀的那只手竟然猛地颤抖了一下,迟迟没能对着那身嫁衣,朝着那截白皙柔软的脖颈落下去。
飒飒风声掠过耳畔,施宣琴死死盯着那双茶色的眼眸,咬牙之间,似是挣扎了许久后,竟突然将刀尖往上一偏——
“我不杀你,施宣铃,我只要你尝尝我当日的滋味,我要你十倍奉还,既然你用弓箭射伤我的脸,叫我那时脸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疤痕,那么我今日就在你脸上划上十刀,你这张脸原就不该这般像我,不若今日毁之,叫你从此失了美貌,就跟你那个丑八怪娘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