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
钟离笙一下眼睛瞪得比施宣铃还大了,他又迅速扭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才倒吸着气喃喃道:“确实,确实挺像的……还真是你爹啊!”
不怪他第一眼没能识出来,这施宣铃的五官吧,还的确跟眼前这位古板的“史官”大人长得颇为相似,但无奈的是,他们父女的气质却大相径庭,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正所谓,一者古板,一者灵动,实有天地之别,根本叫人联想不到是一对亲生父女啊!
长空下,钟离笙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抓着扇柄挠了挠头,“伯,伯父好。”
施仲卿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甚在意,只是看向眼前这个阔别许久,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儿,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到底只是木讷地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话:
“宣铃,你……你在云洲岛上吃了不少苦吧?”
施宣铃下意识就要回答道:“也没有,还挺逍遥自在的,还交了挺多朋友呢,有过不少冒险好玩的经历,还学会了很多本领,更是同一群伙伴一起出生入死,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仗,比待在施府里强多了,真要比起来,云洲岛那才更像一个家呢!”
然而她到底只是将这番话在心底过了一遍,没能对着眼眶泛红的父亲说出口,她爹……她爹怎么回事呀,怎么看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呢?
“宣铃,是爹……是爹对不住你。”
施仲卿红着双眼,满脸都写着“心疼”两个字,施宣铃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时,施仲卿却忽然一激灵,猛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团热气腾腾的东西。
“对了,爹,爹给你带了这個,伱快拿着!”
施宣铃猝不及防地接过了那团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油纸包,愕然不已地望着眼前的父亲,却听他有些磕磕巴巴地道:
“这是你从前,从前在家中时最爱吃的雪松果,你去了那云洲岛上肯定就再也没吃过了,爹一早,一早就去那吉祥斋里排了号,总算拿到了新鲜出炉的一份……”
从前的施仲卿总是不苟言笑,也不会在施宣铃面前表露出太多“慈父”的一面,他将她锁在阁楼上,粗暴地困住了她的自由,只是偶尔外出回来时,他会给她带点女娃娃爱吃的糕点果子之类的,其中这雪松果就是施宣铃吃得最多的。
只是没想到今日,她重回皇城见到他的第一面,他竟就给她又递上了一份雪松果,确切来说,是为了她一大早去排号买来,又一直小心揣在怀中,还冒着热气的一包雪松果。
施宣铃一时间只觉得手里那包果子沉甸甸的,她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只定定望着眼前那身官袍,忽然之间,她竟有许多话想对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说——
比如,她其实没有那么爱吃这种雪松果,只是因为这玩意儿口感香香脆脆的,有些像她儿时在青黎大山里吃过的果子,并且这雪松果还带了些独特的药性,不易被人下毒,她那些年被困在施府中,大夫人明里暗里地想害她,虽然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可毕竟也算吃过了一次亏,总要长点心眼儿。
再比如,她去了云洲岛之后,同海膳房的一帮厨娘混成了老熟人,自己也入乡随俗,在她们那几乎把海里游的东西都吃了个遍,自己还学会了做几道新鲜的海味,同花样百出的海上特产相比,这皇城里小小的一包雪松果也便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了。
而她最想说的还是,不管是出于愧疚也好,或是思念,又或是别的什么也罢,她爹都不必如此,她在岛上自由自在的,有爱人有朋友有师父,并没受什么苦,她爹如今这副小心翼翼,极力想要“弥补”她的模样,反倒令她有点……无所适从。
“可以先趁热吃一个试试,看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你放心,爹拿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一直揣在怀里呢,你摸摸,是不是还热乎着?”
施仲卿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巧舌之人,对着女儿翻来覆去也就是几句现话,施宣铃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对着父亲殷切的目光,到底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得点了点头,含糊道:“好,我……我吃。”
他们父女这一幕,尽数落在了不远处一双审视的眼眸中,裴世溪在长空下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望着施仲卿与施宣铃站在一起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微微勾起了唇角,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而那头,施仲卿在听到施宣铃松了口,终是愿意接受他一番“心意”后,眼眶也不由微微湿润了,偏他又笨嘴拙舌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不断絮叨着:“好好好,你还喜欢吃这雪松果就好,爹以后还给你买,一直都买给你吃……”
施宣铃听着这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不知怎么,鼻头一酸,赶紧低下了头,好半晌,她才倏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那身官袍的一角。
她抬头望向父亲,两人四目相对间,有微风拂过,她到底轻轻唤了一句:“爹。”
顿了顿,她也像被传了笨嘴的毛病般,只憋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
月上枝头,夜风清柔,庭院里草木摇曳,一地流光斑驳。
重回皇城的第一夜,施宣铃再度住进了施府中,不过没住从前那座阁楼了,而是被安排在了一处雅致幽静,无人打扰的庭院里。
她坐在房中擦拭着自己那把溅星神弓,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身飘然的白衣,她叹息了声,喃喃自语着:“也不知师父的伤势如何了,有没有彻底痊愈,但凤楼主的本事那样大,一定能将师父治好的……”
正失神时,门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推开,施宣铃抬头望去,目光一亮,脱口而出:“阿越,你回来了,怎么样?陛下愿意重审越家一案了吗?”
那推门之人正是越无咎,只不过他脚步虚浮,手中还抓着一个酒壶,俊脸薄红一片,连发丝都有些凌乱,看上去像是饮醉了般。
“怎,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