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孤地种着结颜花,看着从前曾陪伴阿丑的那只千黎鸟,也不断绕着竹屋一圈一圈地飞着,伤心鸣叫间,似乎也同她一般,在思念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故人。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扶瑛的女儿渐渐长大,可扶瑛却思念成疾,身子越来越差,直到女儿九岁那年,她终是一病不起,就连她的师父,族长岐渊也束手无策。
“扶瑛自知时日无多,在生命弥留之际,竟向我提出,想将小铃铛送去她的父亲身边,而她也想在临终之前,再见上阿丑一面……”
那时扶瑛已经病得十分厉害了,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似乎风一吹整个人就会倒下,可她又那样坚韧,眸中虽然泪光闪烁,心头却似又燃着一簇火,怎样也不愿熄灭,苦苦支撑着她走到最后。
“师父,我想见他一面,再见一面就好……虽然我现下病得如此难看,可是,可是阿丑不会嫌弃我的,他一定不会觉得我难看的,对不对?”
翻来覆去的话语,听得岐渊心头酸涩,他本就最为疼惜自己这个徒儿,看着病榻之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一时竟无法拒绝她的临终遗愿。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铃铛体内火凤明王的力量也没有一丝一毫要觉醒的迹象,一切风平浪静,他当年施下的那道封印现下看来,的确十分牢固,应当是万无一失,不必再担心有何意外了。
他殚精竭力下,终是成功避开了当年的那一卦,改变了小铃铛的命途轨迹。
除非他此后亲自开启凤灵血阵,否则,火凤明王的力量将永远封印下去,绝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思及此,岐渊终是松了口,答允了扶瑛的临终遗愿,放她们母女离开了青黎大山。
“扶瑛这辈子过得很苦,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只有阿丑在她身边时,她才得了片刻欢愉,过了一些松快日子,我对这个徒儿始终心有不忍,亏欠良多,所以我最终也答应了她,准许她将孩子送到阿丑身边,让他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让她不用在临死之前……还留有遗憾。”
“扶瑛没有告诉我,她跟小铃铛的去向,这些年,我也从未刻意打听过,也让族人们不要再提起她们母女,不用去追寻她们的下落,莪答应过扶瑛,要彻底放她们自由,让小铃铛过上寻常人的日子,这也是对她们母女的一种保护,但我却没想到,阔别多年后,我竟会在你这里再次见到小铃铛的画像……”
水榭中,族长岐渊凝视着棋盘旁的那幅画像,伸手又摸向了画中少女手腕上的那串铃铛,眸含追忆般,唇边也露出了隐隐的笑意。
“这几串铃铛,还是我亲手所做,送给扶瑛的女儿,所以扶瑛才给女儿取名为‘小铃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丫头竟还一直没将这几串铃铛摘下来过……”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率性天然,纯真灵动,不过长得倒是越来越像她爹了,连眉眼间的这股灵气都一模一样,看来她这些年应当是过得不错,如她母亲所愿,不用背负一切,平凡安稳,自在无忧地活了下来,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岐渊一边感叹着,一边又抬头看向了裴世溪,缓缓道:“溪儿,原本我不该将这些秘密告诉于你,但你既然发现了小铃铛的存在,这在天道之中,便又多了一个变数,若你一无所知,横插一手,强行干涉这孩子的命途,反倒会坏了天道命数,所以我不如将一切向你全盘托出,你心如明镜之后,也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对吗?”
裴世溪双唇翕动,正要开口之际,岐渊已经定定道:“不要去打扰这个孩子,你就当作不知晓她的存在,就当作族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也不要去干涉她的命途,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结局,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们一族,你听明白了吗?”
裴世溪长睫微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族长岐渊,又将目光移到了棋盘旁的那幅画像上,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灵动得不可方物,浅色的一对瞳孔却又纯真清澈,毫无杂念,宛若一张白纸般。
难怪她什么都不知晓,难怪她竟还要跟越家后人在一起,他们一族的救世之人,带着火凤明王沉睡的力量,却纯真懵懂,毫无所知,还要与宿世仇敌在一起,这岂非是天下第一荒谬之事?
裴世溪久久凝视着画像,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看向了族长岐渊,眸光冰冷地一字一句道——
“大巫,恕我直言,我办不到,火凤降世,开天辟地,向死而生,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我族重获新生的希望,她凭什么不去背负?又凭什么一无所知,自在无忧地活着?”
“神女扶瑛陷于情爱之中,不可自拔,罔顾我族大业,难道大巫您也跟着糊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