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区持械斗殴,官府并非不知情。但是乱世能保住一条命就是好的,又有哪个会嫌自己命长,往江湖人扎堆的地方钻?
官差一直等到迟贞等人与鹊形门走了,才出来围住香烛铺,将墙外的一众瘾君子全部抓回府衙,并通知家属带银子去赎。
至于死在院中的乔岱,他们早就得知了身份,也一并带回去,说是福州城上下戮勠力同心,截杀了为祸福、建两地二十多年的采花大盗,然后以此为据,狠狠地敲了上面一笔赏银。
上面的官员亦是层层上报,夸大功勋,一时间,福州城内一片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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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过大,让本欲出城的迟贞等人不得不找地方避雨。
乱世流民激增,自然也多出来很多破败的房子。他们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处空置的院落,里面的偏房被雨侵蚀,已经垮塌大半,唯独正屋有过翻新迹象,屹立至今。
迟贞把阿柔扶到房中坐下,又让褚南浔替她把脉。
好在乔岱的内力受天气影响,已经大打折扣,并没有对阿柔造成太大的伤害,若是精心调养,三五天便可痊愈。
在场诸人听了,也都松了一口气。
一路跑来,大家的衣服都已淋湿,褚南浔拆了些旧家具,在房屋中央生了一堆火,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向火,一边闲聊。
“你今后有何打算?”迟贞问阿柔,“你温氏一门都已从山上下来,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回照天烛,恕我直言,你二叔那人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更何况还有一个林青阳,你要是跟他们去,以后只怕不好过。”
“师父要赶我走吗?”阿柔急得咳嗽起来,“我还想与师父师爹闯荡江湖,不想这么快离开!”
迟贞冷颜道:“当初拜师时,你我便曾有过约定,只传授你鹊尾针及鹊登枝两门武艺,现下我都已经教给你了,你跟着我,也不会再学到新的,就是想学,我也不会再教了。”
“可是我今天连乔岱都没打过。”阿柔难过地说道。
“那是你对战经验不足,这种事全靠自己积累,我帮不了你。”迟贞说着,瞟了眼旁边拨火的吴士干,计上心来。
“不如这样吧,”她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这位吴前辈正缺一位徒弟,我看你很适合,不如就在此地另拜恩师,我跟南浔也能做个见证。”
“你!你放屁!”吴士干一跳,险些被溅起来的火星烫了手,“我是想要一个徒弟来着,但我想要的徒弟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别跟我在这乱牵线!”
迟贞气得也是一跳,“你不愿意,别人还不愿意呢!”
见吴士干被噎得没话讲,迟贞又对阿柔说:“其实还有一个去处,我一直没告诉你,扬……”
“过路之人,想借贵地避雨!”
门外一声高呼,打断了迟贞,紧接着,呼啦啦一串脚步,破落的院子里,已经多出来十几号人。
褚南浔出去瞧了一眼,见是鹊形门的弟子,便没有阻拦,谁让阿柔还在这里呢!
鹊形门弟子自觉留在檐下避雨,温炎、林青阳、温扬,以及抬温扬的两名弟子都进到屋里,让本就促狭的房间,更加拥挤不堪。
“迟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林青阳抢上几步,跑到迟贞对面站住,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要不是一身的烂泥,也勉强称得上模样周正。
迟贞眼皮都没抬一下,又坐回原地向火,吴士干刚才被她呛了一句,正愁无处发泄,也笑嘻嘻地坐下来,想看她的洋相。
火堆就这么大,人一多难免坐不下,褚南浔和阿柔都站起来,给温炎几人腾地方。
孰料,温炎根本不坐,一张脸皮笑肉不笑。
“今日诛杀乔岱,为鹊形门报仇雪恨,全赖诸位英雄的鼎力相助,特别是迟姑娘,年纪轻轻便武艺高超,连弊派的武功都能融会贯通。”
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迟贞怒从中来,她今天根本没出手,是以一听到温炎的口气,便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她装傻充愣道:“好说好说,不是阁下与乔岱缠斗几合,我们几个哪能取到他的性命?此事大家都是亲历者,阁下可别把自己的功绩给忘了。”
温炎一听,立时将拳头捏了起来。
他武功不济,今天真就只与乔岱斗了“几合”,这么丢脸的事,明明大家都心照不宣,偏偏迟贞要放到台面上讲,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片刻,温炎松了拳头,一张脸还是铁青,“恕我直言,自先父过世以后,天下并无一人将鹊尾针与鹊登枝学全,迟姑娘年纪轻轻,就将弊派武功练到如斯地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阿柔看了一眼迟贞,目光游移,“师父你不是偷学乔岱……”
“可笑啊可笑,”不等阿柔说完,温炎已大笑不停,“乔岱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我的傻侄女儿,乔岱要是会,为什么和你对打时一招不用,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说完转向迟贞,眼神里透出阴寒,“弊派秘籍丢失时,迟姑娘年岁尚轻,我姑且不论,但是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你敢说你家尊长没有参与其中吗?”
一连串质问钻进阿柔耳朵,她心里“咯噔一下”:二十一年前,难道是师祖?
可是迟贞明确跟她说过,蒙怀仁是个大夫,武功稀松平常,事情到底是怎样?
阿柔的心里,一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