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明拿出其中的红色琉璃瓶,从里面夹出蚀心虫,放在五条伤口中的一条。
蚀心虫见血即狂,一边蠕动,一边疯狂吸食血液,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喝饱。
刚孵化不久的蚀心虫,只有米粒大小,比伤口短得多,只见它刚刚把所在伤口的血液吸完,再没来得及转移,就被迟贞体内残存的不见光毒倒,僵死在伤口上,吸食的赤红毒液随即散满所在伤口,很快渗入皮下。
没有了毒液的蚀心虫,变成一张干扁的虫皮,被陈守明挑出扔掉。
接下来是黄色琉璃瓶……
等五张虫皮被挑出,五条伤口变成了五种颜色,干涸枯竭。
然后,陈守明再度取出昨日的灰色瓷瓶,将瓶中的粉末均匀地撒开伤口上,伤口又变得干净整洁……
*
第三日,迟贞依旧沉睡。
今天,陈守明除了五色琉璃瓶之外,还拿了一口小箱子过来,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化腐朽为神奇的时间。
他揭开绷带,如昨日一样检查迟贞的伤势,发现恢复得不错的时候,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随后,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方砚台和一块看似普通的墨,兑水研磨好之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毛笔,奇怪的是,毛笔前端没有毛,而是一根嵌在笔杆中的铁丝。
铁丝蘸墨,五线为轴,陈守明在迟贞的额头描绘起来。
陈守明的父亲曾在大唐尚药局供职,见过不少宫中贵人的花钿样式。他在写补天之术的时候,也把这些花样记录下来。
作为他的唯一传人,陈守明对里面的花纹如数家珍,画花纹的技艺同样精湛。
没过多久,一朵盛开的海棠,绽放在迟贞的额间。
一个好的大夫,也可以是一个好的针笔匠,画好之后,陈守明从箱子中取了一根银针,蘸着黑墨,按描绘的图案一一点刺。
时人流行在身上刺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落魄乞丐,除皇室勋亲外,都有在身上刺花的习惯,街上常常能看到帮人刺花的针笔匠。
但一般刺花用的墨汁单一,时间久了,花纹就会褪成青色,所以纹身亦称刺青。
与常见墨汁不同,陈守明所用的黑墨,里面有蚀心虫最爱的饵料。
而五色毒液,是提取自剧毒草药中的染料,染料中混有蚀心虫的尸粉,尸粉遇水即活。
蚀心虫要么活在土中,要么活在液体中。活转的尸粉,带着毒液散开,寄生在人体内。蚀心虫需要毒液抵抗迟贞体内的不见光毒性,而毒液需要在蚀心虫的体内留存,二者相辅相成。
五种毒液相生相克,彼此掣肘,带了毒液的蚀心虫同样如此,既容于同一宿主,又不让其他毒液对宿主产生伤害。
灰色瓷瓶的粉末,是由洗血散和迷魂草的汁液调配而成的。
洗血散有止血、洁净血液的作用;
迷魂草会形成屏障,造成它汁液范围外的区域假死的症状,蚀心虫只能在活体内生存,一旦出去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存所必须的液体。
所以,蚀心虫与它们体内的五种毒液,被迷魂草困于方寸之地,终其一生,不能改变地方,直到宿主死去,它们也跟着一起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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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一天总算过去,迟贞于傍晚醒来,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醒来时,额头裹了纱布,陈守明刚好来叫她吃晚饭。
居住在山顶多有不便,除了必要的粮食需要到山下去买之外,日常食用的时蔬,都是陈守明在种药之余顺便栽培的。
拿着碗筷,迟贞觉得额头都不像自己的了,仿佛鼻梁以上都是虚空一片,连夹菜时,都有种往鼻孔里面送的感觉。
如此虚浮地过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陈守明又端了一碗麻沸散过来。
“你的疤痕刚刚剥离了一层,还需两日才能完全剥尽。”
病去如抽丝的道理迟贞自然明白,她没有犹豫,接过麻沸散一饮而尽。
不过,今天的麻沸散似乎不同,不像昨天那般,喝了之后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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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成分特殊的蒙汗药,就算厉害如迟贞,也要睡上一天。
她就像母胎中的婴儿,只等一切就绪,再获新生……
空山寂寥,陈守明独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念着前两日出发的褚南浔,能否遵循期限,在五天后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