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远在江宁的嘉回尚不知晓长安宫里发生的任何事,由于宴绥还在打探消息,她便无聊得开始忙活起了女红。
只因前些天听见下人们偶然说起了最近的布匹流行样式,嘉回不明所以,差了春晓和霜叶进屋一问,才知道织巧节马上就要来临。
织巧节的诞生,源自于江宁女子对织女的崇拜,传闻织女善织布会女红,既贤惠又温柔,故而本就纺织业发达,能织布能刺绣的江宁女子奉其作为了仙子娘娘。
在织巧节前后,小娘子们纷纷穿针引线,以祈求得到织女的庇佑,可以练就一双能织能绣的巧手,方便来日寻得一户好人家。
不过久而久之演变下来,织巧节也由最初的女子单方面祈福变成了后来的男女双方互明心迹。
一到这日,未婚男女齐齐聚于城外的香缘寺,由女子率先挂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于寺中的姻缘树上,接着再由男子挑中取下。若前后一致,则是为命中注定,若前后不一致,那便算做没有缘分。
往往每年还不到过节,城中各位闺阁少女们就开启了制作荷包的欢乐活动,但凡往街边上一走,每隔两步都能听见一些关于荷包做工和样式的讨论。
嘉回也赶上了这趟热闹,可她手脚慢,做活儿也不麻利,光是绣根简单的梅花枝就反反复复拆了无数次线,更不要说后头还要难上数倍的花蕊和花瓣了。
毕竟从小待在宫里,享受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会懂得什么刺绣。
于是何秀秀被迫当了一回师傅,手把手教她如何使用针线。
有人指点倒是比自己摸索要快得多,不过几日的功夫,嘉回就已学了个大概,虽然针脚称不上有多细密,但勉强也能看出绣的花样。
“平日里瞧着你一向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女红也会这么好。”嘉回不由地赞叹道。
“那当然啊。”何秀秀头都没抬,“我哪怕平时再胡闹,可这些基本功还是要练的,小时候阿耶为了管束我,请了不知道多少师傅入府为我教习,琴棋书画我是个半吊子,但刺绣却可称得上是内行。”
听她这么一说,嘉回顿时理解了所谓的世家贵女与普通官家女子之间的区别。
长安凡是高门侯府出身的小姐们,穿戴一应都是定制,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就算是缝个帕子,被针戳到了手指,都有大堆的奴仆前赴后继,所谓的女子基本功几乎都是摆设。
而普通官家的小姐们大多没有那么娇贵的命,该学的一样要学,不该学的被逼着也要学,算账理财,刺绣女红都算是最基础的技艺了。
但是联想到何秀秀的脾气,嘉回又觉得她不可能会那么老实地听从教导,必定是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但你若是不愿意,大人想必也不会强逼于你啊。”
听到此话,何秀秀总算于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下眼皮,“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愿意了。”
她笑了笑,“反正以后都要嫁人,早学晚学都得学,我索性早日练就一双巧手,也好方便婚后与夫郎相处啊。”
“女红也是什么夫妻相处之道么?”嘉回迷迷糊糊地问。
何秀秀兀自停下手中的动作,戳了戳嘉回的额头,叹口气道:“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女子婚后也要替夫君缝补衣裳的事。”
她双手握拳,捧在下巴底下,一脸憧憬地继续说:“我以后不仅要为夫君缝缝补补,还要亲自替他量身做衣,大到外袍长衫,小到寝衣薄袜,我要让他每次洗漱穿衣都能记起我的好来。”
嘉回却看了看她被戳了针眼的手指,心疼道:“那会不会太辛苦了,一辈子那么长,难道你要为此操劳一生?”
何秀秀不以为意,“为喜欢的人多做一点又怎么了,这叫甘之如饴,你不懂~”
“诶,不对啊。”她用肩膀碰了碰嘉回的身子,戏谑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多练练女红,等来日成婚,给未来的郎君做两身亵衣么?”
“没有。”嘉回倏地仰起头,自信道:“能娶我是他的福气,我都没要求他给我描眉挽发,何故我还要做这些,银子我有的是,让他自己去成衣铺买去。”
何秀秀听完都忍不住要给嘉回竖个大拇指,但一瞥见桌上的半成品荷包,就又打趣她道:“某人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却又很诚实,扒着我询问了那么久,难不成这东西是打外边飞来的?”
“我……我用来练手的。”嘉回硬着头皮解释。
“呵!”何秀秀睨她一眼,“感情不是送给宴郎君的啊?马上就要织巧节了,你又忙着绣荷包,莫非是要拿去给蓝绪。”
调侃的话张口就来,嘉回被她逗了个大红脸,扯过桌上的绣绷,转过身,不欲再回话了。
何秀秀也不介意,自顾接着先前的绣活儿,屋子里只剩下银炭燃烧的噼啪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轻掩着的房门被推开,屋内骤然带进一股凉气,嘉回和何秀秀都抬头朝门口望去。
宴绥冒着风雨赶了回来,头发被淋了个半湿,衣角也不停得往下渗着雨水,他兀自解下披着的大氅,弹弹上头的雨珠,正色道:“有一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