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回捏了捏手心,慢吞吞移了过去。
她立在窗沿边,面朝外,背对里,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里头的动静。
宴绥明确拒绝了燕莹的好意,也说过让她不要再来打扰自己,但她似乎并不在乎,也没有表现得多么热情,每次只是乖乖放下就走,不多言一句。
燕莹看见他刚换下来的旧衣,垂着头开口:“衣服脏了,我给您洗洗。”
“不用。”宴绥皱着眉头拒绝:“很晚了,你回吧,这些事情自有其他下人去做,你的任务不在于此。”
燕莹怯怯瞧他一眼,面若冰霜,负手而立,嘴唇也紧抿着,看起来似乎多有不快,她临到嘴边的解释也生生咽了下去,小声道:“是,我这就先退下了,郎君你也早些歇息。”
宴绥淡淡“嗯”了一声,就在她转身之时也脚步微动跟了出去,房门还开着,他预备阖上就寝,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瞧见旁边窗户上透露了一个暗影。
身形纤细,肩窄背挺,脖颈修长,后脑还有两根微微晃动的飘带。
是嘉回?
他再仔细看了两眼,果然是她,这般拙劣的偷听方式,也就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
宴绥讶然,心口处突然收缩,而后猛地跳动数下,脑中闪过刚刚的无数个画面,确认没有漏掉一个细节,才来仔细思考她为何会出现在他门外。
他半闭着双眸,眼里晦涩不明,拇指与食指反复摩擦,最后,大胆设想出一个论断,但为了确认心中猜想,他必须得在她心头加点猛料。
“稍等。”宴绥突然叫住燕莹。
嘉回也骤然一惊,心里莫名开始紧张,偏生这时他没有继续说话,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她紧捏住自己的袖口,就连呼吸都不经意间放慢了半分。
宴绥为何会这时突然出声,他要说什么?
燕莹同样好奇,听闻他开口唤她,忙转过身,惊讶道:“郎君还有何吩咐。”
“你以后莫要再过来了,夜深人静,且男女有别,我不想在别人嘴里听到一些莫须有的闲言碎语,于你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宴绥冷冷道。
燕莹安静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可是给您添麻烦了?”
“是有些麻烦。”宴绥毫不避讳地直言:“你不怕别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我却是很在乎旁人的看法。我虽没有妻妾,独善其身,但心中早已许诺给了他人,绝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有意与你保持距离,明里暗里说过多次,并不是介意你的出身,而是心有所属,你可明白。”
“不必在我这里花费太多的心思,木已成舟,我心如磐石,岂非是你三两碗羹汤就可笼络过去的。”
燕莹被他生硬又直白的话语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女儿家的一点心思,对于救命恩人的丝丝仰慕之情,被他一眼看穿,没有怜惜,没有抚慰,没有同情,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抖落出来,燕莹只感觉自己双睫狠狠颤抖,她竭力隐藏住发酸的眼眶中马上就要夺目而出的泪水,半屈着膝,为自己解释道:“郎君误会了,我并非是对你示爱,想要委身于你,只是……只是……”
她喃喃了好久,终是没有说完。
宴绥替她答道:“只是竭尽自己所能,想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怕是一餐热饭,一件新衣,一句嘘寒问暖。”他背过身,语气平淡,“大可不必如此,于我而言,并非是什么坏处,但对你来说,则会折损一定的名声,平白无故落人口实。”
“是,全都是我一时心急,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郎君提醒得对,我往后不会再这般自作主张惹您心烦,也恳请您宽宏大量,莫要与我置气。”燕莹直接跪着俯下身,惶恐道。
“我为何要与你置气。”宴绥转过身,蹙眉盯着她,“但今日我与你所说的每个字,皆不要传播出去,若是让你家主子知晓,她定会胡思乱想,一旦夜里不好好睡觉,白日里起来又该头疼了。”
燕莹这才发现,一向冷言冷语的宴郎君,却在提起元家娘子时展现出了超乎平常的温柔与浓情,原来所谓的心系某人,恰恰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明白,只是有一事想问问郎君。”她壮着胆子,犹豫道:“您所说过的心有所属,可是……郡守府的元小娘子?”
她的声音缓慢且谨慎,虽然有些僭越,但无异于是一把钩子,瞬间把嘉回勾得心痒难挠。
前者正在等着宴绥的回话,后者已经按奈不住把头贴在了窗户上。
嘉回从没有像此时这般心潮澎湃,激动之时竟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双手捂住胸口,眼睛也巴巴地朝里望去。
可是宴绥的嘴巴就跟被绣花针缝住了一样,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她越等越焦急,幻想中的答案早就在脑中闪过无数次,心情也从最初的震惊、欣喜、雀跃、期待,逐渐转换为最后的失落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