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绥人还尚在校苑卧房,预备收拾妥当就去常乐殿上值,正换完里衣欲加身外袍时,忽听外面传来叩门声。
紧接着便是校苑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宴随侍,晨时有公主殿下身边的宫人来报,说您今日暂时不用前去常乐殿里值守。”
宴绥拿着外衣的手一顿,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规整了自己的着装,推门问道:“可有说是为何?”
晨雾中的灿阳只露了半张脸庞,照在紧闭门扉上,洒下一抹淡金色的光晕,小太监刚揉了揉被反射光刺得有些流泪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后退两步。
就见眼前门扉大开,一俊逸少年跨步而出,三两下止步站于门前,昂头平视前方,精神气浓烈饱满,宛如晨露中初升的朝阳。
他羡慕得咽了口唾沫,才道:“荷月姑娘提过两句,似乎是府上的国公夫人念叨着大人您许久未归家,特意向公主殿下告了个假,想邀您回府吃顿便饭。”
“马车已在宫门等候,此乃出宫的腰牌。”小太监从袖中拿出一块烫金牌子,仔细着朝前递去,“公主殿下说是拿着她的牌子便可少些宫门侍卫的盘查,大人也好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宴绥手捻着这块宫牌,前后摩擦着看了半晌,与自己内侍银制腰牌不同。
分明只见其正面金底烫字,凤凰纹路,背部篆体镌刻着公主的封号以及姓名,边角之处也无不彰显着皇家至上的尊贵。
嘉回能放心交给自己,想来也是存了不少的信任在的。
他攥紧着往怀里放去,继而随口问道:“殿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大抵是没有了,荷月姑娘只留下了这几句话,交代大人不必赶时间,可在府上短暂歇息几天,便是得了空再回宫也不迟。”
“嗯,我知道了,有劳公公特意相告。”
“诶,那奴才就退下了。”
宴绥等着小太监走远,这才重新回屋,换上一身便服,捏着那块宫牌,缓缓往宫门而去。
自从上次睁眼醒来,了解到如今的处境和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宴绥便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至此两月有余,都不曾再回过府上。
并非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而是自己已经不再是先前的宴家长子长孙,实在是不知再以何种态度面对这具身体的原生家庭。
他虽是有些原主的记忆在身上,但到底因为生活环境和个人喜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差异习惯,这些日子就连嘉回都能看出点不同来,更不要说是至亲的家人了。
宴绥每每想到此都有点头疼,一来既为着自己已经破除阻碍顺利轮回人世而兴奋,二来又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原主的家庭和处理这一堆的宗族人际关系而沮丧。
两种思绪时常在脑中打架,也给了他逃避宴家,不愿回府的借口。
但今日却是不一样了,老太太亲自派人往宫里递话,嘉回又特意差人过来送腰牌,他再怎么别扭,也不敢违背两人的旨意。
否则,御史台便一个折子往圣上面前递去,参他一个不忠不孝,这乃是为人臣和为人子的大忌。
思虑到此,马车已悄然驶入长安城东宣义坊,离宴府高门显然很近了。
宴绥掀帘朝外看了一眼,对着赶车的吩咐道:“绕个路,走侧门。”
“这似乎有点不太符合郎君身份。”赶车人有些犹豫道。
“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如今我还是告假出的宫,更是不能太过于招摇。”宴绥回道。
“那便听郎君的。”赶车人鞭子一甩,调转车头往巷尾而去。
宴绥下了马车,进到府院,脑子里留存的关于原主家庭的记忆才又清晰地涌现出来。
宴府,也称宴国公府,乃是先帝为嘉奖镇守边关数年,屡次大破西凉,捍卫大梁疆土的宴绥祖父而设。
国公赐爵位,按世袭制,不同于王府和郡府等皇家显贵,但在长安城一众高门望族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
宴老夫人孕育两子一女,长房宴凛,其妻韩氏;二房宴询,其妻文氏;还有一位小姑姑宴禾,不过早已外嫁。
长房从武,宴绥父亲早年间从已故的老国公手里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后,便一直留在边关,镇守大梁疆域,直至每三年返京述职时才回家待上半月,对于家族之事关心甚少,以至于所有生活重担全部压在宴绥母亲身上。
二房尚文,宴绥二叔在朝为官,就任于门下省正四品左谏议大夫,掌谏诤得失,为官清廉刚正,隶属于朝野顶顶有名的中立一派,效忠天子,不参与任何皇子党派纷争。
宴绥的两位弟妹,二房长子宴行测,就读于国子监,欲行科举入仕之路;次女宴行语,尚不足十六,还待字闺中。
至于小姑姑宴禾,已于四年前远嫁至西南,便是如今的宴绥也不曾见过她的面,所以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