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晚间便有丫鬟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嘉回瞧见桌上的一道道美味珍馐后,突然萌生出来一个念头。
按照计划,自己少说也得有半年的时日不在宫中,从此江湖路远,再无相见,那可真得趁着眼下本就不多的时光,好好在圣上面前尽尽孝道才是。
思虑过后,嘉回便开启了夜夜观测天象的生活。
终于在一个天朗气清,微风和煦,即使浑身卖力干活也不会出大汗的早上,嘉回带着荷月冲进了殿内后厨。
她要亲身上阵,洗手做碗羹汤去陪圣上用膳。
这时的小厨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前排的扒开门缝往里探着脑袋,后排的压着前面人的后背,伸长了脖子朝空隙间挤过去。
最里头的小太监受不住压力,直嚷嚷道:“各位姐姐们,哎哟,慢点挤,我脑壳子都要卡进门栓里了……”
后面一婆子蛮劲儿大,一抬手就把他拎了出来,嫌弃道:“瞧你那不中用的样子,让你探个风,半天都指望不上。”她撸起袖子,一掌扒开人群,直接蹲在门口,就着个艰难的姿势往里瞅去。
“诶诶,张婆子你给说说,到哪步了,水烧开了没有。”
“我昨天刚磨了刀,正是锋利得头发丝儿都滚不过去的程度,可千万不能出人命啊。”
“说起来,我还忘了给调料罐子贴上小标签,这万一放错了对象,我是不是要被砍头了。”
……
又有人等不及,戳着那婆子的肩膀,催促着问道。
“哎呀,你看见什么了没有,咱们瞧不上正心里痒痒呢。”
张婆子不仅力气大,嗓门还很亮堂,她拍掉落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粗声粗气道:“一边儿呆着去,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料话音刚落,正前方的朱红色柴门倏得从里打开。
张婆子被这股外力带得一个扑腾朝前栽去。
后面乌泱泱又是好十几人,顿时前脚踩后脚,慌里慌张得也跟着倒在地上。
荷月以手为扇,挥去面前迅速汇拢的呛人尘埃,轻咳道:“我看是谁最有熊心豹子胆,还敢在主子面前随意妄论起圣上来了。”
“奴婢们这不都是担心嘛。”张婆子挣扎着坐起身,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两边的碎发,一边呼着已经破皮渗血的手掌心,一边对着跟前的荷月道:“公主进去待了少说也得有一个时辰了,小厨房油烟熏人还闷热,大家伙都候在外面,等着吩咐好随时进屋帮忙。”
后厨的宫女太监们本就存在感极低,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主子几面,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个能近身面见的机会,人人争先恐后,一大早就蹲守在此处。
张婆子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荷月心里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好能在公主面前露露脸,如此,便能拣上高枝往上爬,还真以为自己乱在背后嚼舌根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了。
荷月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该想的都别想,老老实实做事兴许还能求个主子的恩旨,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安养晚年,不然可有得好果子吃。”
她扫了一眼姿势怪异的众人,又道:“散了散了,该干活的都干活去,别堵在这里扰了公主的清静。”
张婆子还想再说点什么,柴门“噌”的一声便关上了。
她朝地碎了一口,暗骂道:“呸,都是伺候人的丫头,还以为待在主子身边,就能高人一等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骂完还不解气,又死死地瞪了几秒,方才踱步随着众人离去。
荷月仔细掩上门,迈着小碎步走到嘉回身边,悄声问:“公主,人都打发走了,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嘉回手上动作不停,只摇摇头,话还尚未出口。
手边那条被按死在木盆里,身上还压着两把菜刀的新鲜鲫鱼忽得一个打挺冒出头来,肥硕的身子顺势飞出,眼看着已经升起半尺来高。
它要越盆逃命!
荷月当即上前一步,从空中揪住鲫鱼的尾巴,一个反手又把它按回盆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只是飞溅起来的大颗水滴浇得两人略显狼狈,嘉回伸手摘掉刘海儿上的鱼鳞片,心有余悸道:“怎么还没死,我都做好了双重计划,就等着它咽气下锅了。”
“公主你说的双重计划不会是……”荷月盯着手中还在扑腾摆尾的大鲫鱼,喃喃道:“想把它闷死加压死一同毙命于水中吧……”
“对啊。”嘉回一脸真诚,“不过好像效果不是很大,我准备待会儿再换个法子,用火烤!先把它热死,然后再下锅子。”
她的眉眼涌上了一丝不可名状的窃喜,似乎还在为着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暗自得意。
荷月嘴角微抽,被嘉回神奇的烹饪技巧惊得落下一滴冷汗,她等不及对方生火烤鱼,伸手掏出水里的活物,对着桌角“哐当”一声砸去。
大鲫鱼尾巴一翘,当场命丧毒手。
荷月长吐一口气,蚩笑两声,再拎起这条死鱼,甩进刚才的木盆里。
她一转头,与嘉回呆滞瞠目的眸子正好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