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琅不好大张旗鼓地将银子花出去,于是寻了个法子,借谢钰的手在花胡子巷的赌坊做局,给庄家一成抽水,再左手倒右手,一夜豪赌过后,回到手上的便是江南最大钱庄发行的银兑。
赌坊乌烟瘴气的,谢钰起初还不乐意,被李明琅妙目一瞪,嗔道:“上回你去喝花酒,怎么不嫌弃那地方污秽?”
提起喝花酒的这桩官司,谢钰被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告诉李明琅,空翠茶庄是他清河郡王供给探子和细作的落脚的驿站,去那儿是有正事要办。
李明琅摸了摸腰间的金乌弩,银牙轻咬,说道:“虽说是做戏,但你我对外仍是定了亲过了明路的关系。以后不许偷摸去喝花酒,坏了我的名声!”
她的话是那样霸道蛮横,谢钰偏偏吃这一套,面色稍霁,说道:“当家的放心就是。在下绝不会再去那些地方,要去,也带着当家一起去。”
“……谁要去了?”李明琅轻翻一个白眼。
等银兑子换来,拢共两千两,李明琅将其中一半的兑票藏在家中祠堂,另一半留在手上也不放心,干脆遣林师爷去云福巷前后打听一番,看看能否包下一家镖局或是车马行。
他们的运气不错,没过几日,林师爷就托过去的关系打听到,同在云福巷的另一家河源镖局因为当家的经营不善,打算找人接盘好回乡颐养天年。
李明琅拨弄算筹,柳眉轻蹙。
那河源镖局名号不响,但有二十位得用的镖师,还有带马厩和库房的三进院子。把银兑换成地皮和人马,将汪县令那儿来的银子再洗一道,就能彻底择干净了。
“就买它吧。”李明琅捻起一枚蜜饯,“咱们如今的人手只够走一趟镖,下边的小厮也没得锻炼的机会,总不能整个镖局白白空耗着。”
招徕人马,将云生镖局做大,等一切走上正轨,她才能告慰地下安息的爹娘。
李明琅望向窗外,树影横斜,乱叶飞过。等来年开春,距离天行皇帝驾崩就只剩两年。
她的时间不多了。
乱世之下,人如草芥。李明琅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即将到来的八方风雨中,图一席之地。
买下河源镖局一事进展顺利。
晌午前,李明琅跟河源那位白发垂髫的老镖头去衙门更换契书上的名字,为免汪县令从中作梗,还给经办的主簿递了一荷包的银子。反正是汪县令的银钱,她花着不心疼。
午后,河源镖局的匾额就换上了云生镖局的字样。
李明琅站在犹有新漆味道的牌匾下,望了会儿林师爷题的字,心情愉悦,快步走入院中。
河源镖局原先的镖师契书自然转到云生镖局旗下,李明琅俏生生立在台阶上,看向院内垂头丧气的二十位镖师。
“怎的,落到我李明琅手上不高兴啊?”
镖师们额上冷汗如豆,讪讪道:“当家的误会了。”
他们哪儿敢不高兴啊?现如今,云湘城里谁人不知,云生的李镖头是个狠人?
李明琅清咳道:“既然你们已是云生镖局的人,待张镖头考校过你们的功夫,分出等级,以后的月钱都比照云生的镖师。我手下不养废人,只要你肯忠心做事,到手的银钱在城中各家镖局都算一等一的。”
见新来的镖师们仍缩手缩脚,李明琅啧了一声,叫张镖头把人领去校场,又往人堆里望去,抬了抬白皙的下巴。
“吕镖师,我将这二十位兄弟交给你,你可愿意?”
吕镖师,名叫吕乐成,云湘城人,前不久才在李明琅比武招亲时惜败谢钰。他本以为,谢钰上位云生的姑爷没两天,他就要收拾包袱离开云生。
却没想到,谢姑爷没跟他计较,甚至于没搭几句话。而李当家更没有因此感到尴尬,反而借比武招亲看到他的能力,将新来的镖师交给他统率。
吕镖师当即跪下:“谢当家的赏识,属下愿意!”
李明琅笑道:“起来吧。这些镖师暂时由你带队,过段日子由你牵头押镖,日后做得好了,能与张镖头平起平坐也说不定。”
“属下不敢。”吕镖师人高马大,背后的双刀在肌肉虬结的脊背上寒光熠熠。
谢钰在李明琅身旁,淡然看着她收买人心的手段,心里却因吕乐成被重用而不大舒服。
他高居庙堂,什么高官厚禄没见识过,何至于为一介甲等镖师的名头犯酸?真是稀奇。
*
镖局扩充了人手,最紧要的莫过于四处牵拉生意。
镖师们只有行在路上,将主顾们的贵重货物从一地押送至一地,才能给镖局赚银钱。李明琅为此没少掉头发。
深秋午后,四足博山炉香烟袅袅,花香袭人。
李明琅斜倚在镖局书房榻上。今日她穿得简便,上身着石榴织锦袄子,搭一条宽松的茜色蚕丝裤子。屈起左腿,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边,神态懒散,翻阅镖局近来的账册。
谢钰沉着脸进屋时,她也没动弹,只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觑那人一眼。
那身茜色裤子的裤腿宽松,隐约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李明琅一无所觉。
谢钰挪开目光,不去看李明琅放松懒怠的坐姿,温声道:“当家的,门房那儿来了位主顾,说是汪夫人的家里人。”
“哪位汪夫人?”李明琅挑眉。
“汪县令的妻子。说是她有一位侄女,要在年前远嫁去临州,想委托云生镖局送嫁。”
“哦?”李明琅眯起眼睛,像一只狡猾灵慧的猫,“汪夫人的侄女儿?临州?让林师爷接下吧,这一趟镖,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