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抿一抿唇:“当家的教训的是。”
李明琅轻笑:“我爹还在的时候,镖局一年的银子有一成要落到汪县令手上。那时我就想,倘若是我接手镖局,不如拿这笔银子去请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咔嚓,一了百了。”
谢钰看一眼挂在腰间的冰轮剑,悄声问:“当家的,不如我去……”
“哈哈哈哈!”李明琅笑声如铃,连带着珠帘轻摇慢晃,“小谢,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让你去你就去啊?嗐,咱们说的都是些闲话。讲正经的,把这汪县令除了,还有王县令、江县令,你能担保他们两袖清风?贪官春风吹又生,是赶不尽杀不绝的。”
谢钰闭上双眼,深吸口气,脸上重新挂上温润的笑意:“当家的鞭辟入里,在下自愧不如。”
秋风猎猎,乌鸦马嘶鸣一声,石板桥上一骑一车并排而行。
*
花胡子巷,空翠茶庄。
寒月当空,丝竹管弦,悠扬凄清,院里的曲水无风自流,石墨大的小水车骨碌转动。
谢钰借着月光斟酒,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与白日里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谢少侠不同,此刻的他似乎隐没在黑暗中,像变了个人似的。
杨岘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斜倚在迎枕旁,独自拨弄棋子的清河郡王。月光浸润在他英俊深邃的脸庞上,他的姿态随意洒脱,却又清雅高华。
“主子。”杨岘一身黑色劲装,单膝跪地,“需要属下点灯么?”
“不必。”谢钰淡然道,“让你去查汪县令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杨岘大皱其眉:“如主子所说,那汪玉涵府上富丽堂皇,用的茶碗都是官窑的佳品,茶叶亦是上供给皇室的金翠螺,与黄金等价。这些骄奢淫逸的享受,仅凭云湘城的商户、富绅每年的孝敬,怕是杯水车薪。”
“哦?”谢钰似笑非笑,“那多余的银子从何处来呢?”
“属下还在查证。”杨岘垂首。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去吧。别让我失望。”
谢钰捻起一枚黑子,放入纷杂的棋盘中央,刹那间,滞塞的棋路恢复活力,四方通达。
*
云生镖局书房,午后的阳光掠过雕花窗棂,落在菜畦似的棋盘上。
簪尖搔一搔发心,李明琅拂乱一桌死局,趴倒在榻上。棋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不学了不学了,什么玩意儿!”李明琅抱怨道。
林师爷捋一捋长须,悠然道:“大小姐,棋局推演如商场谋略,是当家人的必修课。过去我教你父亲学棋,现在你要担起镖局的担子,可不能只会用些女儿家的巧思。”
李明琅知道林师爷因为近来镖局的新生意而有所软化,开始着手教她经营。但她的聪明机智可没法对着黑白棋子施展,看到密密麻麻的棋盘,她就头晕眼花。
“我头疼。”李明琅嘶一声,扯过斗篷盖住脸,语气虚弱,“明日再学吧。林师爷,镖局这个月的账还有劳你清点一二。”
林师爷哼一声气,山羊须晃了晃:“明琅小姐,明日复明日……”
李明琅的太阳穴砰砰直跳,这时,翠翠从书房外跑进来,兴致勃勃道:“小姐,镖局外有人在举着大红花,吹唢呐,扛着一箱子礼物,说是要给您道谢呢!”
“给我道谢?”李明琅不明所以。
她回顾重生过后自个儿做的事,接手镖局、遣散人马、招揽乞儿……竟然没有一件世俗意义上的“好事”。
但她实在心烦学下棋的事情,于是腾地站起身,将碎发拨到耳后,叫上翠翠快步往镖局大门走。林师爷万般无奈,只得跟在后头一块去看看情况。
云生镖局所在的云福巷多是镖局和车马行,故而道路宽阔,人流如织。这时,过路的人却都纷纷停驻,在云生镖局门前看热闹。
李明琅走到门边,就听见能掀翻天灵盖的唢呐。她柳眉轻蹙,一捋袖子,越过门槛,扬声问:“你们在镖局门前吹吹打打的,是在做什么?”
大门外约有五六个壮汉,见李明琅出来后,方才放下扛着的大木箱。
为首那位汉子一身褐色短打,当即对李明琅下跪磕头。
李明琅懵了,侧过身避开他的大礼:“喂,你有事没事就冲人磕头啊?”
“李镖头有所不知。”壮汉哭天抢地道,“云生镖局今日从拐子手里救下了我家小少爷,是咱们方家的救命恩人。这只箱子里的东西,是我家夫人特意奉上的薄礼,还请李镖头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