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黑的天色让病房里更加黯淡。
啪嗒一声。
电灯是由谢成杰打开的。
任妙安看着他走进来,没有开口说话。
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谢成杰在病床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神饱含痛色。
任妙安真怕他也要哭一场,刚想开口时,他先开口了。
“安安,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谢成杰双手抱头,眼圈骤然通红。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又为什么那么对我?”
任妙安满头问号,她压根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听他话的意思倒是能理解“她”跟他之间出问题了。
“她……我怎么对你了?”
任妙安缓声打探其中缘故。
谢成杰双目赤红,抬起袖子擦一把鼻头。
“你骂我那么难听的话说忘就忘?你还把我东西砸了,还咒我去死,你就是个坏女人!”
任妙安可不受他糊里糊涂的指责,清醒且冷淡的打断他。
“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会这么对你?与其在这一个劲冤枉我,不如想想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我……”
谢成杰面露纠结,磕磕绊绊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任妙安不由的走神。思绪拉回到发生变故的那天。
她去孤儿院找到当时的“任妙安”,是她主动提出去后山乘凉慢慢说。
恐怕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有所预谋。
她们面对面时的每一个神情变化,此刻都像放慢倍数一样回放在脑海中。
压抑到极致的眼神,泛青底色的黑眼圈,举止决绝不留退路。
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那样?亦或者把她逼上绝路呢?
任妙安想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做错事的人,却用她暗涌的悲伤披上无辜。
“……我跟娜娜小姨认识的事不该瞒着你,但自从我爸牵连我妈出事之后,谁还敢说自己认识谢跃富……”
任妙安顿时皱起眉头再一次打断他。
“等等,你说你爸叫什么名字?”
谢成杰呆愣片刻,“谢……谢跃富啊……”
任妙安看着谢成杰的眼神变了又变,眼里暗沉不见底。
谢成杰耸了耸脖颈,“你别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点怵的慌……”
“我都来孤儿院了,证明我就是个孤儿,我也用不上把家里多少号人,认识谁谁谁一股脑都说出来吧?”
谢成杰瘪嘴自认委屈。
任妙安手指门的方向。
“滚出去。”
“……干嘛?”谢成杰立马炸毛地跳起来,“你这是干嘛!”
任妙安眉眼挂上寒霜,口吻透着冰冷,“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谢成杰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在病房里打转,嘴里骂骂咧咧。
“狼性狗肺的疯女人,你真是疯了,疯了!”
任妙安一个眼神甩过去。谢成杰噎住喉咙,喉咙里咕噜一声,大跨步走出去把门狠狠一甩!
走廊上护士谩骂的声音在任妙安耳边自动过滤,她只想的起谢跃富这个名字。
谢跃富完全就是一个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他代表了真正王迎娣所有的负面情绪。
把王迎娣卖给谢跃富的是王姓一家和姜娟,把王迎娣虐待至死的是谢跃富。
王迎娣是谢跃富买来不知道第多少个的玩物。在雪地里死去的那年肚子里还有个未能出世孩子,而她自己还是个没有活到十八岁的孩子。
灿烂的人生和她毫不沾边,她就是烂命一条。
当老天爷再给她一条命时,她待别人好了那些年,却突然发生是仇人的孩子。
如果她的孩子能出生长大,是不是跟谢成杰差不多大了?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任妙安摊平在床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觉得王迎娣推她下去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过真的能换回来。
王迎娣义无反顾能一起滚下来拉住她的时候,可能是真的想死。
就是找了一个最理直气壮的借口,拉她陪葬。
这对王迎娣宛若地狱般的生活,不如死了拉倒。
任妙安一想到这,心头鼓起一股气支撑她坐起来愤愤不已。
可是她不想死啊!
“真踏马操蛋!”
任妙安一拳打在被子上,痛的还是她的腿!
任妙安一边揉腿,一边对王迎娣骂骂咧咧。
滚过山坡,摔下山崖。身子骨伴随着这出惨案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和骨折。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能养好,不会有什么病根落下。
在医院静养一个月的生活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
任妙安每天心绪起伏最厉害的就是骂王迎娣的时候。这是每天的固定事项。
院长妈妈要照顾的孩子太多,一个星期顶多来两三次。除此之外,任妙安见到的人就是来她病房的医生护士。
这天来了个意外的访客。
“大哥?”
任妙安轻声呢喃。捧着搪瓷杯站在床边抿一小口热水,低下头看着水里现在这张脸的倒影。
按照她以为的,作为行凶者伤害到他最宝贝的妹妹,很难会想到还能有第二次见面。
老大看见任妙安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眉。索性半瞌眼皮不去看她,拿出带来的文件夹抽出其中的东西摆在桌面上。
“我妹伤了左手,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任妙安突兀的笑出声,惹的老大恨她一眼。
“对不起。”任妙安低头道歉,水杯倒映出下半张脸,嘴角压不下来。
以前在孤儿院教她画画她不愿意学。现如今真的王迎娣反倒是冒充不了她这个假货。
“考虑到你年纪尚轻,还有荀老替你作保,你故意伤人的罪过只记你一笔。”
老大敲了敲桌面,让任妙安正视他们的谈话。
任妙安抿嘴咳嗽两声,把表情压下去抬起头来看他问。
“安……王迎娣她去花都了吗?”
“不关你的事。”老大厉声呵斥,低头拿一份文件时不由自主吐露。
“叶夫人带她去花都静养一段时间。”
任妙安心头蹦起小小的雀跃,“那画展照常开了吗?”
老大呼出一口气,“没有。”
任妙安心头的雀跃跳动的更加厉害。别的都可以还给王迎娣,唯独画,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老大把手里文件递给任妙安,“鉴于你此次的所作所为,孤儿院不再继续收养你。”
任妙安心头那只雀儿一瞬间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