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为前来参加的江湖散客准备了专门的住处,因此苏晖与热酒二人住在同一间客栈,方清墨与顾长清,也同样住在这里。
苏晖从热酒房中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方清墨抱着剑站在一间房门外,目光严肃的盯着空无一人的楼下大堂,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苏晖走到了他的身边向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点头以回礼。
苏晖习惯性地想再与他聊几句,可方清墨的态度冷得像一座冰雕,很明显没有任何寒暄的兴致。
苏晖见他心情不好,便不再多说,正准备离开,身后的房门却在此时开了,一个身着一身布衣的少年背着一个药箱走了出来。
“没什么大事,我开了药,每日喝就好了。”骆秋白道。
方清墨脸上的紧张淡了些,向他道了谢,骆秋白只是摆了摆手,又看了眼苏晖,径自便走了,苏晖连忙跟了上去,他与骆秋白也算是熟识,方才见他便觉得他神色不对,像是有什么心事。
方清墨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却没有直接进门,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阴郁的眼神和紧绷着的身体,出卖了他不太平静的内心。
赶到那酒家的时候,顾长清就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倒了一半的柱子上。他的身上脸上都有血,原本白色的道袍几乎成了黑的,拂尘搭在腰间,那根挂着“神机妙算”旗子的竹竿倒在一边,旗子也几乎被扯了下来。
他的脚下躺着一根断臂。
方清墨之觉得那根手臂像是隔在他与顾长清之间的深渊,他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走到那个人身边,又好像他从没有走到过他的身边,明明他们相识数月,走到哪里都是一道。
直到顾长清动了动肩膀,睁开眼睛茫然失神的望过来,他才恍然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许奇怪的失态。
他跨过那根手臂走过去,本想查看一下顾长清的伤势,却见那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来了句:
“哦哟?早啊顾道长!”
方清墨瞬间黑了半张脸,本来正欲蹲下的身子僵了僵,又直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顾长清实在太累,竟就这样不知不觉靠着杆子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那光线有些刺眼,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大早上。
如今方清墨就站在他身边,挡住了大部分阳光,痛感涌上身体,他清醒了不少,缓缓抬起头。不得不说方清墨从性格到相貌都透着一股清冷,像一座冰山,却又不令人讨厌。
方清墨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便也什么都不说,想看他下一步要干嘛。却见顾长清眨了眨眼,摇头晃脑似乎在找些什么。晃了一会儿,才又转回来对他憨憨一笑。
“方道长,你看这酒铺,要不你给点钱人修修呗。”
方清墨没有说话,他撇了一眼正在忙着收拾的朱小七,朱小七方才听到顾长清的话,也正好奇的看过来,恰好对上方清墨那两道剑利剑一般的目光。
“呃……”朱小七抖了个机灵,“不……不用……”他话音未落,就见到顾长清艰难的摆了摆手。
“方道长,人家里仨孩子嗷嗷待哺,就指着这一个铺子过活,你又不差这点钱……”顾长清苦口婆心的劝方清墨,方清墨又把脑袋转回来看他。
“那你为何不自己给?”他冷声问。
“我这不是就差这点钱嘛……”顾长清皱着眉头笑笑,那表情在外人看来颇为滑稽,“你知道的,我就一算命的,我遇到你之前都是睡大街的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方清墨沉默了,他想起来初见顾长清的时候,可能是他居无定所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些体面。可相处了一段日子后,他发现这个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穷困潦倒。
他靠算命谋生,却并非骗子,又看人下菜。贵人多收,若是贫民,便再要细分,有时他只要两个地瓜。
后来方清墨偶然有一次听一个大娘开玩笑似的抱怨才知道,以前顾长清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一个地瓜。
他的钱一部分用来买酒,另一部分,用他的话来说叫“劫富济贫”,实际上,他不劫富,只济贫。
方清墨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他幼时家中清贫,被送上朱墨山之后反而吃穿不愁,却也再也没有见过家人。而他本人亦是天赋极佳,十三岁时被观主收为关门弟子,赐剑须臾。
大道无情,红尘世俗纷纷扰扰,可修剑本该摒弃杂念,一心一意。
方清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硬要逼他下山修炼,他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长清明明没钱也没什么本事,却总爱多管闲事。
“莫管……”
“啊哦哟,莫管闲事闲事莫管,每次都这四个字你都说不腻,那你难道见死不救吗,你师父教你见死不救了?”顾长清猜到方清墨要说什么,急忙开口打断了他,他撇了撇嘴,“再说了……当初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你……”
“拿走,闭嘴。”
方清墨掏出一袋子钱扔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此事与他无关,他却要赶过来帮顾长清收拾烂摊子,如今还要帮他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