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金色的短刀从她身后擦着耳朵飞过来,准确的将红线钉在地上,刀柄上雕着一朵金色的梅花。
热酒半侧身子转过头,不远处的大树下,柳顾君就站在那里,她依旧戴着那顶黑色的长帷帽,一对短刀别在后腰。
分明只是站着,热酒却觉得她是在居高临下的看自己。
不,那并非是看,而是审视。
“柳柳柳柳柳……柳顾君!”星野只看了她一眼便害怕的浑身颤抖,他还想继续嚷嚷什么,却被热酒一瞪,话到嘴边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顾君!”可那红娘子却似乎更加激动些,他跳下树来,向柳顾君走近两步,“你帮她,你可知道她是谁吗!”他质问道。
柳顾君没有回答他,隔得有些远,热酒看不到她的长帷帽下是怎样一种目光。她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可她却被那透过黑纱的目光盯得浑身燥热。
她有些烦躁,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妄图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
可她是冷思茗,她是热酒,她不是其他人。
“顾君!”红娘子几乎闪身到了柳顾君面前,“她是孙凝雨的女儿!她是孙家人!你现在帮她,你忘了吗?你把一切都忘了吗!”他嘶吼着,双手按住柳顾君的肩膀将她掰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阿宁,这件事情你别管。”
江湖上知道红娘子真名的人不多,柳顾君是其中一个。
不知起于何时,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喊她“柳姐”的少年都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他也不再叫自己“柳姐”,而是喊她的名字。
“顾君,顾君。”
人上了年纪,看到一些旧人旧物就喜欢回忆过去,可那些东西似乎又太久了,很多她都记不清明了。
想到的时候,只觉得有抑制不住的悲伤几乎要漫出眼眶。
“不要我管?”高宁愣了愣,“是,是,你从来都不要我管。”
“你向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就算是见了棺材,恐怕你也是要一刀劈了的。”他自嘲的笑笑,“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脾气到一点没变。”
“你也不小了,却也一点都没变。”柳顾君道。
“我在你面前永远不会变。”高宁叹了口气,声音轻了许多,“我信你的,顾君,我永远信你的。”
“收了你的针,以后别再找她的麻烦。”柳顾君抬头看他的眼睛,“我知你为我报不平,但允之并未负我,他是为奸人所害。”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日后有机会,我会全部说与你。”
高宁苦笑了声,他没有再说什么,一翻手收了针,转身便走了。
星野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劫后余生,才惊觉自己已是大汗淋漓,深秋的风吹在潮湿的衣服上,寒意透骨。
柳顾君目送高宁离开,一直等到那抹蓝色消失在树林深处。她低下了头,拿下来那顶帏帽,随意的丢到地上,幽幽看向这边。
星野倒吸一口凉气,热酒微微皱了皱眉。
那几乎不能被称为是一张脸了,被火烧的疤痕,与岁月留下的皱纹混在一起,三分苍桑,七分狰狞。
她右手抽刀出鞘,指向热酒。
“拔你的刀。”
热酒垂眼望向那把插在地上的金色短刀,正是先前被柳顾君拿走的那把。可那是她母亲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她几乎舍不得用,也不敢用,她握住那刀,就能感受到父亲沾满热血却又冰凉的手,就能听到母亲临死前绝望的悲鸣。
如今那刀就被插在地里,刀面上还沾了些泥土。
可柳顾君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她挥刀冲过来,热酒心下一惊,一个翻滚向前躲过她,她扯掉了原本缠在右手上的布条,手腕一转边将短剑又握在手中。
“拔你的刀!”柳顾君又喝道。
她的速度极快,刀光闪过来,热酒几乎只能狼狈的逃跑躲避。可柳顾君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鹰,她无处可逃。
“拔你的刀!”
恐惧,压迫,窒息。
“若有人要杀你朋友,你当如何!”
不知道是谁又在嘶喊,她憎恶这个声音,她只想让这个可恶的声音消失。
“若有人要杀你爱人,你当如何!”
那声音像是噩梦,打碎了,混着冷兵相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那刀上还缠着一团红线,热酒一个翻滚,顺势将它拔起来。
“若有人要杀你亲人,你当如何!”
那声音充斥在她的胸腔里,每动一下就狠狠的撞一下,撞得她心跳加速,肝胆俱裂。
滚烫的精血回流到脑中,在狭窄的管子里沸腾跳动,跳的她双眼通红,耳鸣如雷。
……
“酒酒,一把剑,只有沾了恶人的血,才是一把好剑。”
“冷州羽,你弑兄弑父!你不得好死!”
“她会长成一把最锋利的刀,她会割断你的喉咙,让你悔不当初!”
……
“愿酒酒岁岁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