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受了伤,不能喝酒。”苏晖说着,热酒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瞪了他一眼,却见苏晖根本不看他,只是随意的又走到桌边坐下。
热酒觉得自己又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虽然有些不爽,却也觉得软绵绵的有些舒服。
“哦对,抱歉抱歉,我一高兴,就给忘了,哈哈。”息之笑了笑,“那下次,下次若有机会,定邀热酒姑娘去与江楼喝酒。”他说着也走到桌边,坐在苏晖身边。
“咦?”息之的目光落到那短剑上,似乎是有些惊讶,他伸手拿起那剑,细细端详。
“怎么了?”热酒见他神情怪异,问了声。
息之又看了会儿,才开口说:“我虽不学无术,却从小爱刀,什么样的力道用什么材质的刀能造成什么样的伤痕我亦了解一二。你这剑虽样貌平平不太惹眼,乍一看不过一把普通的短剑,可若有懂行的人,定能看出质地不凡,做工精细,机关暗藏。能在这样的剑上一击搞出这么大口子,当今世上只有两人能做到。”
“可扬秋刀若出鞘从不留活口,你该不会是惹了柳顾君那老太婆吧?”
热酒一面惊他只凭刀上的缺口便一语中的,一边又暗自思量着从这人的嘴巴里多套出些话来,于是她将语气尽量放软,有些委屈的低声说:“嗯,八月二十,在不归桥头,我也是……偶然遇到她的。”
热酒本就长得可爱,如今低眉做柔弱,看起来更是可怜。苏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口水,饶有兴致的看她演戏。
“八月二十?”息之脸上的神情更怪了,“你是去杀她的?”
热酒心道这人怎么如此不机灵,都说了是偶遇了,非得说直白了是去杀人。
她的确是去杀人的没错,可杀人不成反而差点被反杀,再被人提起来着实有些丢面子。
思及此处,热酒便有些不太开心,她低着头不发一语,不想承认,却又像是默认。
“息公子可否与我们说说柳顾君?”苏晖在此时开了口,
热酒手指张开一条缝瞧他,心道此人着实上道的很。
“唔……”息之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说起来这个柳顾君……与我家还有些渊源,听说她那对双刀所用的晶矿还是在我们家矿洞里头挑的,先前我姑姑还与她学过一段时间的刀,不过后来好像闹了些不愉快,两个人就再没有交往了。”
“什么不愉快?”苏晖问。
息之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姑姑后来嫁与当时的冷家二公子冷州云,两人一同隐居山林了,到她从不回家里,后来……”
“孙凝雨?”苏晖疑惑道。
“嗯。”息之点点头,表情有点凝重,“可惜了。”
七年前的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到最后甚至惊动了官府,然而火势太大,只能砍了山脚下所有的树。即使如此,等那火灭的时候,整座山上,不管死无活物,都已经被烧的焦黑不辨形状了。
冷州云和他的妻子孙凝雨,还有他们年仅八岁的女儿,都没有幸免于难。
苏晖转过头去看热酒,只见她正看着桌上的短剑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酒?”他试探性的喊了声,却见那小姑娘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那事情听起来,让人有点害怕。”热酒说。
“没事,那只是个意外。”息之轻声安慰,“九年了,这事儿早过去了。”
“过去了……”热酒喃喃低语,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委屈,“多谢息公子了。”她道谢。
“啊……啊哦哦,没事,我所知也不多。”息之摆摆手,“你这剑,需要我帮你修一下吗?”
“不劳烦息公子了。”热酒说。
已近黄昏,息之唤了人去买了碗清粥给热酒喝了,三人又在房中聊了会儿天,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了。
初秋的夜里起了些凉意,苏晖点了烛火,火光映在印花的窗纸上,巨大的影子安静的跃动着,热酒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你刚醒过来没多久,今日也累了,先睡吧,多休息一会儿。”苏晖伸手拖住了她的肩膀,热酒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顺着他的力道躺下,苏晖又拉过被子,轻轻为她盖上。
“出去喝一杯?”息之见热酒闭眼睡了,低声问道。
“可以。”苏晖笑了笑,“不过还是老规矩。”
“嘿嘿,懂得懂得,我喝酒,你喝茶。”息之也低声笑起来,拉着苏晖便出了门。
“与江楼今年秋天新酿了酒,我从家里头赶过来可就是为了它……”
“是吗……”
……
热酒听他们的交谈声越来越远,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最终也没有落下来,她只是默默地起身穿好衣服,又走到桌边拿起来那把短剑。
她又想起来漫天的火光中,父亲把这她的手紧紧握住这把剑,周围热浪翻天,父亲的手心却是凉的。
“酒酒……”
那个时候,父亲说了什么呢?
清凉的微风卷起一丝酒的甜味钻进她的鼻子,不远处的江面上传来嘈嘈切切的琵琶声,钟鼓乐似兵戈相接,声声砸在她心头。
她只想饮最烈的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