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来声洶洶,望极空漫漫。一一度海舶,冉冉移樯竿。
一艘纷华靡丽的巨型宝船上,张如画坐着木轮椅于甲板前,手中握着一卷画纸,眼不交睫地望着万顷烟波。
海风阵阵,借着她的锦缎衣裙勾勒着她常年劳作而精瘦有劲的身形,描摹到左腿膝盖处时却戛然而止,似在空荡荡的裙摆中找不到落笔之处。
“张姑娘,主子醒了,这会儿没见着您,正闹呢!”
“知道了。”
飞速将画收进袖中,张如画无视身后想要推着轮椅的侍从,熟练地操控着回了客舱,船上虽阶梯无数,但阶梯一侧均被搭上了厚木板,使得轮椅能随意出入。
“我当你逃了呢!”
张如画才驶进了头等客舱,一个茶盏便伴随着一声怒喝在她脚边碎开了花。
“三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在甲板吹吹风看看景罢了。再说茫茫大海四面无着,奴婢要逃,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绕过满地的碎片,张如画径直将轮椅停在床榻边,不等她揭开帷幔,一个脑袋却先她一步从帷幔中阴恻恻地探出来——竟是呼延和。
“你最好死了逃跑的心,否则我会砍断你另一条腿……”
张如画面无表情地一手接过侍从端来的汤药,一手把帷幔往边上一扯:“那不正好与您做伴吗?”
“放肆!”
本就阴沉的呼延和,闻言两只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泛着诡谲的幽光。他挥手想打翻张如画手中的药,上身蓦地一倾,栽下榻去。侍从见状,纷纷围上来要将他抬回床榻,却被呼延和大声喝止,全轰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扯着帷幔,吃力地将他的上半身支起来直到他能够到床榻,然后双肘撑在床沿,一点一点地向内挪动。
自上次在康王府设伏不成,反遭狄琳专注下盘的几轮次声波袭击后,呼延和的下肢便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不仅常常要承受无尽鼠啮虫穿之痛,还要逐渐接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是个废人的事实。疼痛每发作一回,他对狄琳的恨便入骨一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直至康王的人在邻镇捉到了狄琳之前的跟屁虫张如画,他的满腔仇恨才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他早就看那个瘸子不顺眼了,在他双腿残废后更是觉得她扎眼,于是命人砍断了她本就残疾的左腿。
只是没想到,原以为也会像他一样痛不欲生的张如画,却在苏醒后不哭不闹,甚至还能坐着轮椅满院子溜达,平静的仿佛只是剪短了指甲。
本想将张如画折磨致死的呼延和,竟鬼使神差地命人将她好吃好喝伺候着,把她留在了身边,连此次微服进京都带着。
冷眼看着呼延和艰难地将他的两条废腿搬上床,张如画始终没有出手相助,只是在呼延和终于气喘吁吁地调整好坐卧的姿势时,递上了那碗汤药。
“不喝了,本王晕船,吃什么吐什么。”呼延和摇头,朝桌上的果盘抬了抬下巴,“给我剥个橘子。”
张如画将碗放下,本想转着轮椅过去,却听到一句“用走的!”,知是故意刁难,她也懒得吭声,起身后,靠着右腿一步步蹦到桌边。却在见到果盘里的水果时一愣,随即又噗嗤出声。
“你笑什么?”
虽是问句,但呼延和已笃定张如画是在嘲笑自己,旋即从枕头下摸出了短刀,想让她知道嘲笑自己的后果。
“三爷,手下的人怕是弄错了,这不是青橘,”张如画抓着那青色的拳头大的水果往回蹦,步子比去时轻快上几分,“是未成熟的柚子,吃不得。”
“待会儿让置办的那个废物去领顿鞭子。”
呼延和悄悄收起了刀,视线却在落向张如画嘴角的弧度时候,心中窜起无明业火。
“柚子是定安国特有的水果,三爷手下不识也是人之常情。虽不能吃,闻闻气味也是好的。”
回到床边的张如画拔下头上的竹簪,在柚皮上划了几道,登时无数水珠飞溅爆开,酸涩清新,沁人心脾。
呼延和接过青柚子,放在鼻子下闻嗅着,眩晕稍有缓解,开口却继续折辱。
“听说,这东西是狄霸斧做的?”打量了眼那木轮椅,呼延和露出一排森森白牙,“危难关头她都弃你于不顾了,你还拿它当宝贝呢?不如劈了它当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