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体虚者多梦,狄琳连续魇了两日,哪怕期间意识恢复,仍醒不过来。
“狄霸斧!醒醒,是我。”
辨出耳畔那带着些许哽咽声音是方瑶镜,狄琳有些愕然。
她想回应,挣扎地动了动手指,然后被一只手握住,手心带着点黏腻。
沉重的眼皮慢慢变轻,狄琳终于睁开了眼。
眼前,方瑶镜不再身着标志性白衣,反而锦绣绫罗红嫁衣,甚至还披着红盖头。
“你逃婚了吗?”
“不……”有两滴温热从盖头里砸到狄琳手背上,“我杀了万驹王那个老东西。”
狄琳吓得抽回了手,却发现手心手背全是暗红发黏的血渍。而方瑶镜把盖头一掀,露出了她七窍流血的死人般可怖的脸。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方瑶镜的脸愈发狰狞,揪住狄琳的衣领,将她摁在床边的窗台上。
“现在两国开战,死伤无数,也都是因为你!”
窗外炮声轰鸣,战火纷飞,曾经繁华的涟水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对了,他们的死,也是因为你!”
顺着方瑶镜手指的方向,狄琳于泪眼中看清了远处城门上挂着的浑身是血的沈晏清、宋荀、夏林蝉和夏奇文,胸中剧痛,喉咙咔咔作响却发不出一声嚎哭。
“你给这个世界带来了这么多灾难和痛苦,你就是个瘟神!该死的是你!”
在咬牙切齿的诅咒中,狄琳被方瑶镜从窗台推了下去。
“不——”
失重的刹那,狄琳骤然喊出了声音。
待狄琳再度惊恐地睁眼,眼前围上来四个脑袋,每个都欣喜地望着她,齐齐道了句:“你醒啦!”
猛然坐起,狄琳想问他们是人是鬼,喉头却一热,呕出一大口血。
“对喽!吐出胸腹中的淤血就能好一半了!”望着被面上发黑的污血,夏奇文俩小眼睛闪着欢喜,“那个……饿坏了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我……给你洗被子去!”
夏林蝉把脏被子一团,整个抱起,阻挡了狄琳望向她的视线。
叔侄俩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要如何与恢复身份的狄琳搭话,因而都借故离开房间。
见狄琳大夏天的仍因失去被子而瑟缩,宋荀飞速从柜子里翻出新被子,重新笼在狄琳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然后侧坐在床沿,又是替她把脉,又是托着她的脸,用帕子小心擦拭唇角的血。而狄琳还发着懵,对宋荀的举动没有任何抗拒。
至于沈晏清,则秉持着“非礼勿视”原则背对着他俩局促地杵着,却没有半点离开房间的意思。
宋荀明白他有话要对狄琳说,也借着一句煎药,留两人独处。
“水……”
狄琳嗓子干哑,沈晏忙倒了杯水过来,她却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大肚茶壶。
站在床头,盯着狄琳灌完一整壶水还打了个嗝后,沈晏清失笑:“这点你倒是……没变。”
“现在什么情况?”
抹了把下巴,狄琳逐渐回过神,打量了一圈,要不是知道泰平客栈早被焚毁,她都要觉得自己又住进了“天字一号房”,毕竟装饰摆设都一模一样。
“这是宋兄在邻村的一处山庄,康王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寻不到这里,可以暂时安心修养几日。”
“那你呢?你手握康王谋反证据,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恐怕……还会从南海案向你爹下手,你们尽早做好准备。”
狄琳知道康王绝对会利用夏家叔侄南海村民的身份大做文章,轻则追究沈晏清他爹当年疏忽错漏之罪,重则只怕……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以前觉得你不是凶手就是细作,现在倒是真想叫你一声大仙了。”
几日间发生的事足以颠覆往日对狄琳的印象,沈晏清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钦佩。
“别!要叫去斧子庙里叫!我就一破神棍!”
连连摆手,狄琳对突如其来的客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为狄琳还对他心存芥蒂,沈晏清说着摘下发冠,脱掉鞋子,还扯开了衣带,露出了胸膛,朝前走了两步。
“……二王子刺杀案,我设计埋伏你,还放任官府通缉你,是我的不是。客栈失火,你好意提醒,我还反责于你,是我的不是。先前几次暗中相助,我还觉得你别有所图,亦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请罪!”
“诶诶诶诶,你做什么?我可没叫你肉偿啊!我我我还病着呢,无福消受你这个肌肉猛男啊!”
狄琳被这送上门的福利吓得直结巴,眼睛倒是没少往对方的胸肌上瞧。
“这是免冠、徒跌、肉袒的谢罪之礼。”差点忘了狄琳也算个女的,沈晏清涨红了脸,只能一边咬牙切齿地解释,一边工工整整地拱手三拜,“往后,绝不再怀疑你,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