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那么一瞬,方瑶镜全明白了。
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她原以为他们嫌弃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小王爷,所以故意收她做义女。殊不知这一家子的真正目的,是让她这个假郡主替代真郡主和亲。
如今想来,往日极尽宠爱种种,统统都是为了今天这一步棋。
可笑她算计多年,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得到了她这辈子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权力与自由,却不知早已迈入了精心伪装的牢笼。
康王递来的酒杯仍举在方瑶镜的跟前,她下意识要接过,可手却不听话地颤抖。
“狗屁的福气!”酒杯被小王爷粗暴地打翻在地,“万驹国王都能当她爷爷了!我不同意!!谁觉得福气谁嫁!”
把椅子一踹,小王爷拉着方瑶镜的手,将她带离了宴厅。
“小王爷要带我去哪儿?”
被拽着跑了半天,方瑶镜终是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回廊边。
“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好,反正不能嫁给那个死老头!还想老牛吃嫩草!呸!”
小王爷义愤填膺地替方瑶镜骂人出气,似乎全然忘记他已不搭理对方好多日。
听了小王爷的愤慨之词,方瑶镜笑弯了眼,却有两颗泪涌了出来,低头看着二人依旧紧紧交握的手,自嘲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挖苦我,说即使我身为郡主,果然也打不破枷锁,我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第三条路,还是走到了死胡同。”
“只要你跟我离开王府,总会有新的第四条、第五条路!”
仍然没明白方瑶镜的心,小王爷只是迫不及待地想与她私奔。
“这是抗旨……”
“抗旨就抗旨!当初你本就该嫁给我的!”
说到此处,小王爷眼眶湿润,酸苦地凝望方瑶镜,只恨眼前人是心上人却做不成枕边人。
方瑶镜轻轻将自己的手从小王爷的掌心抽了出来,很想对他说,不论是嫁给他,还是嫁给沈晏清、亦或是万驹王,都是一场不到最后看不出结果的豪赌。她想要的不是赢,而是彻底离开这张赌桌。
“小王爷和郡主真是兄妹情深啊!”
呼延和突然从长廊的外侧翻了进来,揶揄了一句,也不知二人的谈话内容被他听去了多少。
“我们情不情深,与你这个外人无关!”
骂完老子骂儿子,小王爷才不管呼延和是不是府上贵宾,直接臭着脸呵斥。
“我怎么能算外人呢?乐知郡主很快也会成为我的家人不是吗?对了,这是给未来母后的见面礼。”
笑着往小王爷的痛点上使劲招呼,呼延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作势要往方瑶镜的手腕上戴。
“她才不要作你的母后!”
怒不可遏地夺过镯子,小王爷就要往廊外扔去。
“哦?莫非小王爷是想让胞妹宁欣郡主做?”
“你!”
小王爷满腔怒火却被呼延和怼得哑口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倘若他带着方瑶镜私奔,为避免皇上降罪,和亲只怕会轮到他亲妹妹宁欣郡主。一个是手足至亲,一个是心间挚爱,偏偏不能两全。
“多谢三王子厚礼。”
瞥见小王爷脸上的迟疑,方瑶镜笑着从他手上拿走镯子,戴在手腕上。镯子似银非银,很是轻巧,戴在手腕上的一瞬,微微泛了圈奇异的蓝光。
小王爷目眦欲裂,却生不出力气阻拦,双手只能死死地抓住衣摆,那一刻他似乎才隐隐约约地窥见她身上枷锁的一角。
“今日三王子身边,怎么不见钮祜禄先生?”
瞅了眼呼延和的身后,方瑶镜不经意地岔开话题。
这两日从宋荀那得了消息,才知道夏家叔侄死里逃生,而狄霸斧下落不明的事。虽泥菩萨过江,可方瑶镜答应了宋荀,帮他探听探听。
“先生听闻乐知郡主要和亲,说要赶在郡主进京前写一出《昭君出塞》相赠,如今谁也不见地闭关苦写呢!”
呼延和说得煞有其事,但只有方瑶镜品出其中的深意——狄霸斧被囚禁,但还活着。
“那我倒要期待这出新戏了。”
朝呼延和行了一礼,方瑶镜撇下小王爷,又从那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回廊,返了回去。
她的背影颤动,却并非哭泣。
她在笑,笑小王爷怎么可能放下一切与她私奔,笑呼延和的威胁多此一举,笑她明知狄霸斧有难却爱莫能助,笑她不逃婚只是因为无路可逃,笑造化弄人她最终还是躲不开被随意摆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