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知先生可有听闻一个后宫谣言?”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那些说书人,听了我的故事,转头一通瞎改,就变成他们自己的故事了!真善美的内核都变了!”
似真有那被魔改的冤屈,狄琳吹胡子瞪眼睛地痛斥着,说到激动时,还不忘撕心裂肺地咳上了几声。
投之与虚情,宋荀便回之以假意:“说到底,也是因为先生的话本惊世绝俗,不同凡响,才引来无数东施效颦!”
“哎呀,过奖过奖!其实这天下男欢女爱的故事,无非就那么几种!”
“还请先生赐教!”
狄琳虽知道自己写的就是个狗血俗套三流故事,但被当面这么拍马屁,还是忍不住飘飘然。一扬后衣摆,大张着腿坐在石凳上,朝宋荀比了个请的手势,大有要坐而论道之势。
“一种呢,是有情人对无情人。要么是负心汉一朝高中,另娶新欢。要么是薄幸女违誓言,空留尾生抱柱,至死不见。另一种呢,是有情人对有情人,这里面情况又各有不同了。”
随手提了炉子上烧得冒着热气的茶壶,狄琳正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却忘了左小臂伤势未愈,不自觉打起颤来。
宋荀一手稳住狄琳的左手腕,一手接过茶壶。
怕宋荀趁机把脉探出点什么,狄琳慌乱抽回了胳膊,又干笑了两声:“哈哈,老毛病了,一激动就哆嗦。”
宋荀神色如常,给二人茶碗里都添了茶:“先生继续。”
“这有情人对有情人呢,属于内部感情坚定的,那就得从外部环境下手。常见的比如,加一个棒打鸳鸯的长辈,或者加一个阴险狡诈的争夺者,像《秋月思》里那个乡绅就是!或者有情人终成兄妹,又或者加一个祖上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设定……”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狄琳叭叭叭地讲着创作规律,说渴了,便不怕烫地一碗接一碗地灌了半壶的热茶。
也跟着喝了两杯的宋荀,脸上微微泛红,额角也沁出汗珠。反观钮祜禄却面无波澜,只有脖子上冒汗,将衣领润湿了一片。
宋荀狭长之眼若有所思地眯起,随口一问:“若是有情人对有情人,外部既无人干涉,祖上又无仇恨,还无血缘,当如何写?”
“这种情况倒是少见……”狄琳沉吟着揪下两根腿毛胡子,“那便让他们感情深厚却信任不足,再闹个可大可小的误会,彻底爆发内部矛盾,要么分道扬镳,要么生死相隔。就比如……比如……”
比如了半天,狄琳也没想到可以举的例子,为掩尴尬,起身假意看起了风景。
伫立良久,身后却突然冒出一句“先生受伤了?”
“啊?”
狄琳刚回过头,便见宋荀一手就要贴上自己右侧后腰处——浅蓝色的衣料上浸染着一小朵红海棠。
完蛋!刚才觉得腰侧伤口裂了,检查了外衣没看到血迹,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是从后腰渗出来的!
闪躲着宋荀假关心真探查的手,狄琳故作镇定:“宋掌柜误会了!这是吃腌甜菜的时候溅上去的!”
狄琳说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哪个人吃东西还能溅到身后的?!扭着腰吃的吗?!
“咳,是如画贪吃,早上帮我整理衣带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甜菜,就不小心……”
狄琳心中默默给张如画道歉。
面对蹩脚的谎话,宋荀挤出了这场会面唯一一个真心的笑来:“先生与张姑娘似乎很亲近。还不知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说来也是段机缘……半个多月前,我初来连水城,身无分文,手头只有刚完成的《秋月思》。想着靠它出人头地,却连一本的印刷钱都出不起。加上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找不到活儿干,又拉不下脸乞讨,最终饿晕在街头。”
知道对方是来探底的,狄琳也不怵,继续发挥胡编乱造的专长。
“是如画收留了我,她听闻了我的故事,替我四处奔波。恰好当时三王子在梨园听戏,看中了我的话本,梦桃班这才将它改成戏文,搬上了戏台。他们也算是我的恩人与伯乐了。”
瞥了眼低头忖度,而后又眉目舒然的宋荀,狄琳晓得这份关于她和张如画以及三王子三人关系的答卷暂时糊弄过了宋荀,能保她几日清静了。
回到荀香小铺,宋荀神思恍惚。
钮祜禄与张如画和三王子相识的故事,从他所得情报而言,倒也能从旁佐证。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才从梨园离开时,他遇到了张如画,张如画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藏不住的慌乱,匆匆打过招呼,便快步朝梨园赶。
仿佛……怕自己对钮祜禄做什么似的……
他又收到线报,查到半个多月前,连水城内的某个易容师接到一笔人皮假面的单子,买主是万驹国的人。而他今天也确认了钮祜禄的确易了容。
可若钮祜禄是万驹国的人,自己与沈晏清、夏林蝉等人理应不认识才对,又为何多此一举地在他们面前以假面示人,掩饰身份?
难道……他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