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兰坊边,一弯水榭,十里勾栏。横空霄淡淡,游船驶跚姗。饯道舍檐楼下,雪指弄琵琶,嫣影正花冠。
“往这走。”
方瑶镜领着沈晏清与夏林蝉穿过忙着卸货上货的嘈杂码头,抄近道来到花街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这让二人颇为惊诧,特别是夏林蝉。原本以为方家大小姐与自己一样羞于来这烟花之地,没想到对方不仅没半点不适,还比自己更熟门熟路。刚想开口问询,又怕提起对方什么难堪往事,话到嘴边只得作罢。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花街如此轻车熟路?”方瑶镜看着欲言又止、抓耳挠腮的夏林蝉,笑了一声,“我之前在隔壁镇上的绣坊当绣娘,常常为花街女子制衣,一来二去,便熟悉了。不过后来我回归方家,将那绣坊买下,上门量体裁衣之事便托与旁人做了。”
“噢噢,原来如此!”
悄悄看了眼沈晏清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夏林蝉这才替方瑶镜舒了口气,不知她是傻得天真,还是坦率得离奇,竟能毫不掩饰在未婚夫婿面前吐露这样一段过往。
想到“未婚夫婿”几个字,夏林蝉心口一揪,酸酸涩涩的感觉漫上了喉头。虽然早在之前就狠狠拒绝了沈晏清,也不敢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有什么肖想。但偶尔夜里,还是会捧着那个碎玉镯子暗暗幻想着自己是否也有换回女装,嫁为人妇的一天。直到这个仙女般的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夏林蝉才为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瞬的动摇而感到可笑和羞耻。
摇了摇头,夏林蝉甩开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归重点:“你们说,失踪的人会不会被伪装成货物运上商船了啊?”
沈晏清摇摇头:“我派人查过商船记录,目前货运旺季,没有商船在码头停泊超过五日的。他们半个月前便失踪了,而昨晚又有寄卖人提供新画,显然他们还在连水城。”
“可花街这么多秦楼楚馆,丹青十杰他们去得是哪一家啊?总不能挨家挨户都逛一遍吧?”
一想到要从街头逛到巷尾,夏林蝉的便觉得腿肚子发虚。
“丹青十杰?我认识啊!白衣美人你上来陪我一会,我就告诉你!”
自头顶传来一声调笑,抬眼一看,是个纨绔子弟正揽着个棕发碧眼的异域美人,醉醺醺地趴在栏杆上朝方瑶镜打招呼。
又是个不知今宵酒醒何处的醉客,三人无视他,继续前行。那人嘴里还念着“美人,你别走啊,美人!”却骤然从二楼栽了下来。
沈晏清跃起,扯过招牌上装饰的纱帐,往外一拉,撑成一面大网,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坠楼的醉汉。醉汉顺着网边滚落到地上,腹中浊贤悉数吐出,酒也醒了大半,看着三人远走的背影,又嚷嚷起来。
“诶诶诶,小爷真的认识丹青斋的人!不骗你们!”
这回三人终于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醉汉一身雨丝锦衫子,腰绑深蓝色兽纹犀带,一双桃花眼迷离扑朔带春意,身躯挺秀透着世家公子的贵气。
“爷,您没事吧?”
几名小厮自楼里冲了出来,扶起醉汉,心急如焚地上下检查着,却被醉汉不耐烦地推开。他从怀里抽出把折扇,一步一摇地晃到三人面前。
“丹青斋那群自命不凡的人,看不上普通皮肉生意的窑子,最喜欢找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倌。无非就是花街尽头那四五家!”
说罢,醉汉扇子一合,遥指花街深处,眼神却自始至终狗皮膏药似地黏在方瑶镜的脸上。
运货行船,一般船上是不允许有女人的,因而那些经年累月见不到女人的船员,一下船便猴急地涌到花街寻欢作乐,大多只图一时之快。于是花街前头大多是纯粹的没啥花样的皮肉生意,供码头工人或船员享乐。而越往花街深处,门店装饰越奢华,姑娘越精致,才艺也越出众,所费钱财自然也越多,也越迎合士大夫们的口味。
面对醉汉的无礼注目,方瑶镜无半点女儿家的羞恼,还迎面回视:“不愧是黄金买醉倚青楼的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