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如画的请求下,沈晏清和夏林蝉替她开路,愣是从人群的外围,挤到了衙门前院内,离尸体最近的位置。
前院中央,摆着一具仅用块白布遮住下半身的男性裸尸。
尸身头发脱落,眼球突出,舌外伸,浑身浮肿苍白,已辨不出生前样貌,腹部高高隆起,像充了气的巨大鱼泡,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炸开。
有了下午看马尸的经验,夏林蝉立即切换为口呼吸,因此在面对这具尸体时,虽满心震撼,但没有引起太强烈的生理不适。
而张如画不同,仅一眼,她便被丑陋而可怖的尸体吓得扭过了头,急促地喘息着,刺鼻的腐臭味呛得她飙出眼泪,眼泪又吸进了嘴里,引起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
“姑娘若是不舒服,可以闻闻我秘制的薄荷油。”
一只白净温润的手递过来一个琉璃小瓶。
“宋掌柜?你怎么也来凑这热闹啊?”
夏林蝉实在没法把不食人间烟火的宋荀,和指认腐尸现场关联起来,那感觉仿佛玉石落了粪坑般违和与惋惜。
“是我带硬拉着宋掌柜来的,呕——”
一个头戴金斧的人正蹲在宋荀身后干呕不止,偶尔吐出来的酸水,也因为吃了红菜头的缘故,而呈现血色。
“狄霸斧?你不好好在客栈休息,又上这儿来做什么?你看,又吐血了吧!”
只消一眼便认出了狄琳,夏林蝉赶忙挤过来,正要给她拍背顺顺气,可身边无数双善男信女的手已经先她一步贴上了狄琳的背。
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人在传功给狄琳。
“害,还不是想着万一仵作验了一圈还是认不出死者身份,我就动用灵力帮个忙呗。”
被背后的手拍得胸腔都在震动的狄琳,边闻着薄荷油,边拽着宋荀的衣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再蹲下去,恐怕真要被拍吐血了。
狄琳来衙门遭这罪,原因自然只有一个——为了任务。
在这场衙门认尸的戏份里,县太爷为了在皇上大寿保住连水城多年来的良好政绩,草草将尸体判定为失足落水而死,遭到男主的质疑与反驳。被打脸的县太爷恼羞成怒要仗责男主,男主此刻便“不得已”自爆身份,下令彻查,出尽风头,过足了扮猪吃老虎的瘾。
这是所有“微服私访”系剧情的经典桥段,积分占比很高,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下一个!”
衙役催促着下一个人前来辨认。
张如画抹了把眼泪,缓了缓呼吸,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本就不灵便的腿脚,在此时更有如千斤。沈晏清也想查看尸体的情况,便与张如画一同上前。
俗话常说“化成灰都认得”,可在这样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面前,张如画才发觉自己竟一点也不熟悉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只记得父亲有一双宽厚的手,除了拿画笔,便是拿酒杯,却不曾亲昵地抱过自己。
可眼前的尸体早已高度腐败,手脚都泡得肿馕,完全认不出这双手生前是瘦是胖。
张如画颓然跪地,泣不成声。
“你认出来了?是你爹张酒鬼吗?”
堂上坐着的县太爷有些欣喜,以为这尸体的身份明了,还是个无足轻重的酒鬼,就能将案子结为醉酒失足溺毙的意外。
但张如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哭个什么劲?!下一个!”县太爷厌烦之色顿显。
夏林蝉搀着几乎哭到虚脱的张如画,也不知道安慰什么才好,亲女儿都认不出来,自己作为外人更没法厚着脸皮说尸体不是她爹。
“别哭了,尸体不是你爹!”
也不知是心烦还是于心不忍,从没哄过人的狄琳,有样学样地拍了拍张如画的背,极为轻松地说出了她掌握的事实,同时也是对张如画最有效的安慰。
此话才出,狄琳就挨了一下夏林蝉的小粉拳和一记白眼。
正当大伙儿以为今日恐难认出死者身份时,一个打扮贵气、方才还在人群中嫌恶地掩住口鼻的半百妇人,突然冲到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怎么会是你啊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