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黄义安。
比如瘟疫。
“最近确实送来了不少死者,死因……怕是瘟疫,但大夫却说是普通伤寒。什么样的伤寒能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啊?”老莫唏嘘不已:“这青州太守实在是罪孽深重!”
李维好生安抚,然后问道:“那些送来的人都在这里吗?”
老莫摇摇头:“死的人太多了,本地的,有亲眷的,都被亲眷认领回去了,剩下的便是些在青州无亲无故之人。无人认领他们的遗体,便只能放在我这义庄。”
“衙门里的人说留着这些人的遗体,等京城派人来瞧这怪病。”
“我听他们搬运之时闲谈,说是这些人反正也没人认领,不如留着给京城来的人剖尸查病因。”
“真是恶毒啊。”
李维却从这话中抓到一丝线索,他赶紧跟陆淳年说:“你快去看看,这些遗体中有没有……”
李维没有说出那个名字,陆淳年却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立刻起身,先从离得最近的遗体开始看起。
陆淳年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他的动作缓慢又漫长,他怕白布下出现那张熟悉的脸。
白布下的面孔一点一点地露出来了,那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陆淳年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又开始朝下一个遗体移动。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李维看着陆淳年的背影,沉默许久。
陆淳年才二十出头,此刻他佝偻着腰背,却像是上了年纪一般。
陆家的事情他早有听闻,他心疼陆淳年的不受重视,又叹服于他的独立清醒。他知道,他是为了陆淳知而生,因此,他愿意做陆淳知的影子,和踏脚石。
陆淳知可以为了名声好听,可以放弃世家贵胄的举荐,以科举入仕。
可陆淳年却要为了给陆淳知铺路,硬着头皮走了举荐为官之路。
此刻,陆淳年又要为了寻找陆淳知,背井离乡。
“他长得与眼前之人略像,比他更高一些,也更白一些,眉目俊朗,一口京都官话。”李维默默思考着陆淳知。
他对陆淳知印象不深,陆淳知考中进士后便去了翰林院,平日里与翰林院的其他翰林一同修书编撰,看起看很忙,却没忙出什么东西来。
李维是看不上陆淳知的。在他眼里,陆淳年要比陆淳知优秀得多,他踏实肯干,为人正直,性格直率,虽为陆氏家族的后代,办案之时却能与那些百姓打成一片,他心中有百姓,也有家国。
“好,我会让手下帮你找找看。”老莫悠悠道。“但我这里,你还是先别来了。你也知道,这些人若真是死于瘟疫,怕是会感染你。”
李维点点头,他拍了拍老莫的肩膀道:“我来青州也有要事要办,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你。”
老莫爽朗一笑:“我还怕你不麻烦我!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还是老地方,你知道的。”
李维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老地方?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
老莫叹了口气,挺直的腰被瞬间塌了下来,连他本人也似乎老了许多。
老莫拿起手边的金箔纸,动作娴熟地开始折金元宝。他边折边道:“都是我不够好,是我没有能力,让她失望了。”
李维也拿起一张金箔纸,学着老莫开始折金元宝。只是他许久未做,到底是生疏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汉子,只能长叹一声。
院子里,陆淳年还在一个个查看白布下的面孔。
他心底奇异地有个想法,那想法很多、很乱,像一团被猫揉乱的线团,找不到头尾。
陆淳年却感觉到一丝轻松。
他掀起白布的动作越来越快,与之相对的是,他心底既害怕白布之下的是他熟悉的面孔,又希望是……
一粒白色的雪粒掉落在他盖上白布的手心中,很快,那雪粒就在体温的作用下变成了水。
陆淳年抬头看向天空,那雪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铺天盖地而来,像要将这世间的一切肮脏罪恶全都掩埋。
肮脏吗?或许吧。
陆淳年轻笑一声,继续前往下一具遗体。
“这些人的遗体送来时我就看过一遍,并没有你所说的,长相与他七分相似之人。你不跟他说一声吗?”老莫手上动作没停,一个个饱满圆滚的金元宝在他手下诞生。
李维淡笑着摇摇头:“他已经胆颤心惊担惊受怕一路了,但是一直在苦苦压抑。如今有个机会,也让他放松一下,发泄发泄。”
“堵不如疏。若是让他勉强压抑自己,恐怕也会出问题。”
“他是个好孩子,不该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