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一路尽可能的脚步快跑,一边皱着眉头心里自责,因为他既没有料到朱氏在只隔了一天后就动手,也没有想到朱氏会真的如说书匠路先生所说的一样,会做如此有损阴德的事情!
陇右西凉一直都有很多风俗,比如无缘无故刨人祖坟有损阴德是要折寿的,再比如已故之人不可见天光,不然去了地下也会不得安生。
朱氏如此豁得出去,当真是不怕遭报应!
当少年跑到山脚下那个小山包跟前,看到的是那两个老头的坟都被掘平了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便双眼赤红,整个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过往的十三年间他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愤怒过。
水岫湖柯玉贽,还有小镇大姓朱氏,你们都该死!
“柯玉贽,祸不及家人,你踩过线了。”
说这句话的是跟在楚元宵身后到的白衣少女,一边说着话,她眼神冰冷地扫了眼那些已经不自觉停手的朱氏家仆。
蹲在山包上的柯玉贽并未起身,只是笑眯眯看着站在山包下的两人,摆摆手乐呵道:“不不不,李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只不过是早上闲着无聊所以出来随便转转,又正巧碰上这些人在这里掘坟,就觉得新鲜所以瞧个热闹而已,可不敢担上这主使的名头!柯某身为江湖中人,岂敢如此有违道义?”
说着,他又转头看着那个已经眼瞳赤红死盯着自己的泥腿子少年,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哟,这不是楚兄弟吗?你这是怎么了?”
他装模做样看了眼那两块坟地,有些吃惊道:“这是你家的坟头啊?唉哟你瞅瞅,都快给刨平了!啧啧啧,这朱家人也是,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竟然就来刨人祖坟?真不地道!”
还站在一旁的朱氏二管家闻言面色一变,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撑伞的老妪盯了一眼,吓得他面色抖了抖,嘴唇嗫嚅着最后还是没敢说话。
楚元宵死死盯着柯玉贽那张笑意森冷玩味的脸,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冷道:“柯玉贽,我当时言语挑衅激怒你这件事,确实是有故意的部分,在这一点上我有些惭愧也不占理,所以你要为难我,我能理解,我甚至在挑衅你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斗不过你就赔上一条命的准备!”
说着话,少年解下了自己别在腰间的柴刀握在手中,然后再次抬眸看着那个依旧玩味的富贵公子,继续道:“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用这样的办法!甚至昨天有人提前提醒我的时候,我还隐隐觉得他说的可能也不一定对,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我想得简单了!”
“以前有人跟我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的时候我不是很明白,但我现在有些明白了……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但现在说也有些晚了,你可以说这件事不是你主使,你也可以说是我主动挑衅的你,都没有关系!无论如何这个仇都已经结定了,今天要嘛是你死要嘛是我死,你我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偿命!”
少年说罢,血红着双眼提着刀直接朝山坡上的柯玉贽冲了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一个身背长剑腰佩长刀的白衣身影就先一步从他身侧一掠而过,留给他一个长发飘飞的惊艳背影,同时一个淡淡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你只需要稍微拖住那个姓柯的一时半刻即可,我解决完那个老东西就来帮你,你打不过记得躲!”
小山包上,年迈老妪阴森瞥了眼冲她而来的少女,彷佛随时都会断掉的声音缓慢响起:“小姑娘,之前在无名巷的那一次,我们互不占理也算是未分胜负,但今日的你可算是挑衅在先了!你若执意如此,那么你要是受伤甚至殒命,我水岫湖可都是不会为此向你们西河剑宗认错的!”
手握刀柄拖刀前冲的李玉瑶闻言并未直接开口说话,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改为刀锋在前,简简单单四个字跟在刀锋之后缓缓响起:“生死自负!”
那老妪嘴角勾了勾,阴森一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后朝着身旁的柯玉贽低声说了一句:“公子小心。”
说罢,老妪手中一团泛着丝丝黑气的光圈氤氲而生,直直朝着少女砸了过去,一老一少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劲气四溢,逼得朱氏一群家仆一个个脸色发白,只能往远处逃离开去。
依旧站在小山包上的柯玉贽手腕一翻,一把折扇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随意看了眼远处激战的两人,他回过头看着楚元宵轻蔑一笑,淡淡道:“虽然被冤枉让我觉得有些委屈,但是我看你好像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准备怎么让我偿命?”
楚元宵几乎没有犹豫,提着柴刀直冲柯玉贽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
手持折扇的柯玉贽吧嗒一声打开折扇遮在胸前,一只脚猛地踩地发力,另一只腿微微曲膝,一记膝撞直奔已到跟前的贫寒少年而去,势大力沉,动作潇洒,颇具风流。
楚元宵见状迅速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如果正面相撞,他有没有挥刀砍人的机会不好说,但肯定会被柯玉贽那一记膝撞给撞飞!
昨夜李玉瑶曾简单跟他说过,这个柯玉贽是练气士三境巅峰的实力,这具体是什么样的力量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了一点就是如果被姓柯的实实在在打中一招,他绝对非死即残!
少年几乎毫不犹豫当即横刀在身前,一手紧握刀柄,另一手撑在刀身上,用刀身去接那一记膝撞!
电光火石!
嘭的一声,手持柴刀的少年连刀带人倒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之后,单膝跪地,双脚撑在身后,两手握刀插在泥地之中后退一大段距离才堪堪止住身形,嘴角已经隐隐有血丝渗出!
果然修行中人相比于普通人来说占优太多,柯玉贽轻描淡写一计膝撞,楚元宵即便是尽力防守依旧还是免不了受伤,胸口钻心的绞痛久久不散,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发黑!
细雨蒙蒙还没有停,地面草被不丰全是泥水,这一招交锋之后,少年已近乎成了泥人,后背、脚腕处全都同样火辣辣地发疼!
这就不由得他不凝重了,道听途说全不如亲身感受一次来的直截了当。
富贵公子柯玉贽一击之后也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少年道:“你看,上次见面我就说过了,你不明白仙家修士对你们普通人而言意味着什么,现在看来你确实比我想的要稍微厉害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不是吗?你觉得你还能接住我几招?”
远处单膝撑地蹲在地上的楚元宵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和那把已经略微有些弯曲的柴刀,他抬起头看着柯玉贽面无表情道:“你的话太多了。”
稳占上风的少年贵公子丝毫不以为意,“优势占尽,不嘲讽几句怎么能赢得舒爽?难道对付你还需要我凝心聚力十分小心?不需要的。”
贫寒少年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了眼天上不断落下的蒙蒙雨线,然后缓缓从地面上站起身来,持刀再次朝着柯玉贽冲了过去。
……
另一处战场上,年迈老妪最开始那一团黑气并未能一招建功,少女从少年手中拿到的那把战刀几乎毫不费力将那一团黑气一分为二,随后竟然自主将之吸收消弭。
这是那把被人觊觎的战刀自带的能力,在老妪那一股气被吸收之后,那战刀光泽似乎更明亮了一些,不太明显,不易察觉,但确实有一些。
老妪对此似乎也不意外,一掌拍开刀身之后,单手成爪朝着少女的颈间抓了过去。
李玉瑶身子后仰,空闲的那只手掌撑在地上,双脚凌空直踹老妪心口,逼迫她回防。
两人几乎瞬间各换一招,一触即分,不输不赢。
退后两步的年迈老妪捏了捏拳,朝着少女森冷一笑,“小东西,方才只算是试探,接下来就别怪老身拿手段境界欺负人了!”
说罢,她双手在身前迅速结印,周身气势陡然暴涨,无形中一圈圈起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涌动开来!
站在对面的李玉瑶微微眯眼,嗤笑一声:“旁门左道,很厉害吗?”
说着话,少女将手中长刀横在身前,双指夹着刀身缓缓抹过,在离开刀尖那一刻长刀之上骤然亮起一抹金黄色的光泽,一声嘹亮的刀鸣声响彻四野!
下一刻,她双手持刀一刀横斩,一轮形如半月的金黄色刀芒脱刀而出,直斩老妪而去!
那刀芒上四溢的劲气直接将沿途上不断落下的雨滴四散崩飞,又如同利箭一般被刀芒裹挟,一同射向那气势还在拔高的老妪!
年迈老妪阴沉一笑,拔地而起,一拳崩碎了横斩而来的刀芒,手掌上黑气汇聚凝结成一只方圆超过三丈的巨大黑掌,鬼气森森!
她冷喝一声,那黑掌顺势直接向还在地面的少女拍了下去!
李玉瑶冷眼抬头看了眼那如压城而来的黑色巨掌,毫不犹豫双腿发力直直往后倒飞出去,躲开了黑掌的范围。
那巨掌拍地的瞬间,激起地面无数泥水,如离弦之箭向四周无差别激射而出!
少女手中长刀瞬间挽出一连串刀花,将所有朝她而来的泥水全部砍碎!而后她长刀一甩,一串泥水从刀尖处甩落在地上,刀身再次恢复清亮光泽,纤尘不染,寒光湛湛!
双方再换一招,又是不分胜负!
少女趁着空当抽空朝楚元宵那边看了一眼,那边两个同龄人还在不断缠斗,准确的说,是贫寒少年提着那把有些变形的柴刀在不断寻找机会攻击,而那个手持折扇富贵公子柯玉贽则是一脸猫戏老鼠的蔑笑在那里逗着他眼中的那只老鼠玩……
两人之间,一人浑身整洁干燥清爽,下了一早晨的雨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而那个不断攻击的贫寒少年则是一身泥水沾身,形容很是狼狈,同时也很无奈,对面的柯玉贽甚至除了最开始那一招膝撞之外没有再展示任何主动的攻击手段,就只是看着他攻击,然后防御,再看着他攻击,再防御……循环往复,来来回回,他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就好像最开始少女叮嘱少年的一样,他只是拖着,等待着她解决了老妪然后过来帮忙。
少女转回头,看着再次一道磅礴气机攻击而来的老妪,她侧身躲过那一道攻击,握在右手中的长刀瞬间换到左手之中,倒持刀柄顺势插在地上,空闲下来的右手掐诀,肩头背后的长剑应声飞剑出鞘,在空中旋转一周,自然而然落入少女手中,双手握住剑柄,长剑竖在身前,随后两只手掌一搓剑柄,瞬间拉开,那长剑就一边滴溜溜旋转,一边悬空在她身前,一化二,二化三,三柄剑尖朝上的古朴长剑如同列阵一般在少女面前一字排开!
对面的老妪下一招还未脱手,见状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收回攻击改为防守!
“剑器行!”这一招她之前在无名巷就见过了,只是那时候少女的招式被北灵观那位老道长打断并未能用出来。
但既然当时见过了,老妪自然不会不防备,所以她很自然地用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手段,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手印之后,方圆数十丈之内突兀间鬼哭狼嚎,一只只泛着黑气的骷髅鬼脸不断凭空浮现出来,汇聚到一起,凝成了一道鬼脸密布、嘶吼不断的巨大黑盾。
这不是实物,而是由老妪修行的灵气凝聚而成,从成型的那一刻开始就随时准备落向地面阻挡飞散四溢的剑气,另外那黑盾看起来如同活物,盾面不断有鬼脸挣扎却不得脱身,鬼魅嘶吼,阴气森森,闻之目眩!
上上下下都透着某种阴森的诡异,这就属于是魔道的手段了。
阵阵阴风呼啸,少女犹如水中巨石,衣袂翻飞,长发飘动,但她身前那以一化三的三把长剑却并没有直接飞射向老妪,而是突然四散开来,围绕在对战的两人四周来往穿梭,如同战场上环绕游弋在外围的精锐骑军,不断寻找最适合攻击的恰当机会。
剑器行,四大剑宗之一的西河剑宗压箱底的手段之一,也是四大剑宗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开山祖师的成名绝技!
如今的仙家江湖,没有几个人完整的见过这一整套剑招的全貌!
但同样的,面对剑宗祖师公孙先生的完整剑器行,九洲之内敢说能无伤挡下这一招的人,也没有几个!
天下九洲,仙家修士不计其数,能做到这个地步,霸道得很了!
当然,如今的李玉瑶自然使不出完整的剑器行,但对面那老妪也不清楚这到底是那一手绝技中的哪一招,只闻威名,不见真身,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情况。
为求稳妥,那老妪只能一手维持结印,另一只手在雨中缓缓扭动手腕,四周落下的雨水在一瞬间被汇聚在她掌中,继而分散凝结成三杆七尺长枪排列身前,形如实质,晶莹剔透,快若闪电,直奔少女飞射而去!
李玉瑶看着那三柄势若奔雷而来的长枪,下一刻彷佛忘记了那三柄环绕游弋的长剑,左手顺势拔起还插在地上的长刀迎面而上,一劈二砍三拨,将三枪挑离原来的路径,随后穿过枪阵一刀横斩向老妪腰间。
面色阴冷的老妪森然一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说罢,她结印的那只手突然一扭,那漂浮在高空之中的鬼泣巨盾怒砸而下,朝着少女当头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