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这里四个多月,除了正常的公务往来,与各衙门没有私下聚会。
也从来没有哪位将军或官员,私访到这里。
还是因为他是个阉人。
在这世人、尤其是广大士大夫眼里,他再怎么粉饰,本质还是个下贱人,异类奴才。
跟这种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或是一条板凳上,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凡太监者不是罪臣子孙,就是活不下去的盲流子孙。
正常人家,谁愿意特么的在子孙根部挨上一刀,不男不女地进宫去侍候主子?
所以,郑和的生活圈子极小,宫里除了师傅姚广孝,就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第二人。
徐大人,是否就是魏国公世子,徐钦。
“请徐大人到衙门偏堂稍坐片刻,本督去换洗一下,就过去。”
“遵命。”
值日百户复命去了。
当郑和换上一身干净便服,急匆匆进入偏堂时,那位八仙椅上坐着的,正是徐钦。
“见过徐公子,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偏僻地方来了。”
郑和抱拳,微笑道。
他一如既往,称他为徐公子。
“小弟见过三宝师兄,没有风吹,是自己骑马飞奔而至,实在是想念师兄。”
徐钦起身抱拳回礼。
郑和听罢怔了怔,立马笑了。
他在正月间才正式算皈依佛门,成为姚广孝的关门弟子,法名福吉祥。
而徐钦呢,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与道衍大师情同师徒。
现在,徐钦叫郑和为三宝师兄,也不无道理,倒显得两人关系亲密无间。
“师兄啊,这个地盘很大哦,我们俩跑进来半天仍旧找不到北,询问了好几个人,才知宝船厂的厂督衙门在这里。”
徐钦像是个话唠,一见面就热络上了。
“大是大,就是太偏僻太荒凉,难为公子专程寻过来找到这里,不容易啊,嘿嘿…”
见到徐钦,郑和显得非常开心,难得一笑。
郑和笑起来面目狰狞,比哭还难看。
那是因为他在靖难东昌之战中,被火铳击中面部,伤愈后留下黑麻点不说,面部神经挫伤,笑起来嘴歪脸斜,十分狰狞。
所以,他在宫中主子和众人面前,做到尽量不笑,神色始终肃穆。
可今日与徐钦见面,就像是自己亲兄弟一般,也就放松下来,难得一笑。
“听说徐公子这几个月政绩斐然,又为陛下立下不世之功也,愚兄恭喜了。”
郑和站起来,恭敬地拱手行礼。
他称谓上有些不伦不类。
继续尊称徐公子,又自称愚兄,足见其还是很自卑。
徐钦当然没去理会这些,他开口道:
“师兄客气了,我做的可都是举手之功,不费多少力气,倒是师兄眼下之事,才是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
“什么?公子说笑了吧。”
郑和听罢哑然失笑。
现在的他,自然无法知晓他将要‘七下西洋’,把自己余生,几十年时光都奉献给了浩瀚无涯的海洋。
“小弟并没有说笑,建造宝船之目的,就是为了浩瀚海洋,征服海外诸岛国,将我大明疆土扩张到大洋彼岸去,获得更多更丰富的物产,扩大商贸等。”
徐钦连忙解释。
“这些估计现在还做不到吧,愚兄建造船只,主要是替陛下去寻…”
郑和茫然不解,差点把朱棣给他下达的密诏,寻找朱允炆下落给吐露了出来。
徐钦当然知道朱棣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地大搞宝船出洋,说是给周围诸岛带去大明皇帝恩泽。
这都是扯淡,特么的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