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急切地扫过林木。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对上了一双包含着复杂感情的眼眸，但仔细一看，林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发觉，他的嗅觉，没有闻到任何人类或者其他活物的气味；他的视觉，没有烙印任何生物的痕迹。

一定是错觉吧？他想，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心中莫名悸动。他几乎要忍不住嘲笑自己了。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这个林子，也许真的有什么古怪，他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走吧。”突兀的感觉让巴卫下定决心，不愿意横生枝节，“这里有点古怪，我们走！”狐妖毅然决然地快步离开林子，忍住奇怪的想要回头的冲动。

一头雾水的狸猫追着巴卫的脚步跟上来。

奇怪极了，他为什么不觉得是敌人呢？他为什么没有防备身后呢？

巴卫想，始终没有回头。

狐妖和狸猫妖离开许久之后，栎树林里传来沙沙的树叶声。棕发棕眼的少女拍着心口，有些不安地说：“天！巴卫好敏锐啊！我差点以为要被他抓到了呢！叮叮当，你的屏蔽措施有点不过关哦。”

【笨蛋奈奈生！谁让你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卫看啊！】系统君有些强压怒气的感觉，【差点就暴露了，奈奈生大笨蛋！如果你也这么盯着瑞希的话，再好的屏蔽措施也保护不了你！】

“呜——我错了别生气嘛——叮叮当原谅我吧！”

少女连忙讨饶，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叮叮当这么生气，可是，和巴卫无意中对视的时候，她怎么都无法移开目光，就好像被吸引了一样。幸好，仅有的理智，让她迅速闭上眼睛。

巴卫的眼神……脑海中依然浮现出巴卫的眼神，那是一种复杂得难以形容的目光，奈奈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瞬间的感觉，和当下的心情。她按了按心口，心脏狂乱地跳着。

——在远远看着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啊。

现在的巴卫，和未来的巴卫，是不同的两个人。奈奈生是这么想着的。但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奈奈生强烈地质疑自己的判断——这真的是两个人吗？

孤傲残酷的狐妖，温柔狡黠的神使，真的是能够完全割裂开的两个灵魂吗？

“叮叮当，我，我有点奇怪。”奈奈生忐忑不安地说，“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叮叮当，我感觉不对劲，我，我是不是生病了？”她第一次流露出这么强烈的不自信的情绪。

奈奈生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指蜷缩起来了。少女无意识地发抖，犹如遇到天敌的小动物。

【奈奈生，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奈奈生——】

系统君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奈奈生大脑嗡鸣，她想开口说自己还好，叮叮当请不要担心，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少女无声地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地，像死人一样昏厥过去。

暮色沉沉。篝火熊熊燃烧。

狸猫耐心地往柴火堆里扔进新的干燥树枝。秋天的夜晚有些凉。栎树林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成熟橡子坠地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在人类耳朵里，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还有烤橡子的香味。

“巴卫大人……”安静死寂的环境，让天性胆小的狸猫寒毛直竖，“巴卫大人，您要吃烤橡子吗？已经熟了，可以吃啦！”狸猫努力找话说，它用树枝把烤熟的橡子拨在大叶子上，小心翼翼地推到巴卫那一边，“巴卫大人，您吃点东西吧。”

巴卫没有理它。

他神情怔忪，像是在发呆，又像是不可置信。仿佛一个不相信唯心主义世界观的唯物论者，忽然看到一个鬼魂从眼前飘过一般，呈现出三观尽碎的空白——

一个面色苍白身体僵硬的人类少女躺在他身边，更可怕的是，巴卫无意识地把少女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甚至还脱下外衣给她披上保暖。

如果说一开始莫名其妙地转身回到树林，已经是一种令巴卫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古怪行为，那么，当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保护”和“呵护”这名少女的举动时，他的三观就已经死了。

巴卫怀疑自己中了咒术。也许是在某个不小心的时刻迷了心神，不然，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类，而且还是一个有点可怜有点可爱但怎么也算不上漂亮的人类少女产生保护欲。

巴卫用力地拍了拍脑袋。这是过去他绝对不可能产生的动作。他有点头痛，但发烧一般混混沌沌的大脑依然没有清醒的征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奇怪的感情，这种矛盾的举动，是怪异的，不可解释的，最好把他烦恼的根源肃清——

但是，他没有动。

一动不动的，巴卫怔怔地看着眼前幽暗的树林，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清心里的感觉。

而远处，天色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