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锅台上炕,婆婆还没伺候好呢,先想着伺候那个老东西去。”
“咋了,我爷爷不该伺候?没有爷爷,哪来的我爹,没有我爹,哪来的您这婆婆。”
“我也没说你爷爷不该伺候,我这婆婆娘还没吃饭呢,要去看你爷爷,也该先伺候我吃饱喝足了,我带她过去看你爷爷才是。”
“您赖着炕头不起,她等急了,我怕她走错门,送她过去的。”
“你们吃饭不叫我?”
“我下点面条,弄点兔子肉,媳妇饭量小,好伺候,您若要吃,自家做去,又不是不会。”
“我自家去做要你娶这媳妇回来干啥?”马大花又气又急要撒泼。
“娶个媳妇回来陪我过日子,也不是为给您做饭我才娶这媳妇。”
“我是你娘,养你二十多年,不就为着我老了,你大了,娶个媳妇回来孝顺我?”
“娘,您老了,我和媳妇再孝顺您也不晚,您这不是还没老吗。”
“你都娶媳妇了,我也是当婆婆的人了,我还不算是老人吗?不该你和媳妇孝顺我?”
“我爷爷岁数比您大吧,也巴结着娶了儿媳妇,他到现在不还是一个人做饭吃吗?”
“他是为老不尊赚的!不阴不阳活了一辈子,没给儿孙攒下一份家业,一分钱留着自家花,一个馍馍留着自家吃,儿孙在他近前,他眼里看不见,心里想不着,这就怪不得我不去孝顺他。”
“前边走车,后边留辙,我和媳妇也学着您的样子做人,您这个岁数就想着张嘴吃现成的,还早了点,等我爷爷老了、走了,才轮着您说话呢。”
如再说下去,陈大庄能把马大花活气煞。有这样的儿子给媳妇撑腰,明日儿媳妇敢骑她脖子上拉屎。马大花的婆婆梦被儿子一棍子打醒过来。想想恨煞,想想恼煞,自家张牙舞爪活了几十年,舌头伸出去,想说谁家说谁家,今日落个说话不顶驴放屁,自家养大的儿子,说不得、骂不得,这要让庄乡知道,正好拿这事笑话她,所以,今日别说儿媳妇不给她做饭,就算是堵在门口说她一万个不是人,她马大花也得咽到自家肚子里,不能让外人知道了说她今日得的是报应。
和儿子纠缠半天,马大花觉着饿了,只得自己回屋去弄口吃的。儿媳妇不给她做饭,柳树早起去了牲口棚,那里有锅有灶,柳树时常在牲口棚自己做饭,马大花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她回屋,找两块昨日喜宴上剩的糕点吃了,再喝点热水,然后在屋里地下走过来走过去,转了几圈,觉着儿子娶了媳妇,自家当了婆婆,这日子反倒过的更加无趣。
有秀春在旁边待着,陈好心里很不得劲,低着头吃饭,眼却忍不住老是去瞅那点心盒子。陈大庄早就提醒过秀春,爷爷一辈子财迷,老了,这两年脑子糊涂,人也有些痴呆。秀春见爷爷这样,看着就心里发酸,忙拆开盒子,拿两块点心,送给陈好,陈好接过来,像是有点害羞,不敢看秀春,忙着把点心放嘴里吃了。
秀春看看爷爷屋里,别的还好,就是炕上被子脏的让人看了难受。她去炕上揪被子,陈好急了,忙着扑到炕上,一把揪过被子抱在怀里,看着秀春,像是怕秀春抢他家宝贝似的。
“爷爷,您这被子脏的还能盖吗,我拿回去给您拆了洗干净,重新做一下,再给您送过来。”
陈好不说话,看着秀春直摇头。正在这时,丁娥端一张鸡蛋饼走进来。
“秀春过来了,这是咋了?”
“我看爷爷被子脏,想拿回去替他拆了洗洗,爷爷他……”
丁娥放下鸡蛋饼,看着炕上抱着被子的陈好:“爹,饼是刚做好的,您趁热吃吧,我带秀春去我家,认认我家门去。”
“大娘……”秀春不解,看看陈好,再看看丁娥。
丁娥一把拉了秀春:“走吧,去我家,陪大娘说说话。”
秀春随了丁娥走出陈好家。
“秀春,吓一跳吧,大庄忘了嘱咐你,你爷爷近前咋着都行,就是千万不能去碰他那被子,那被子是他的仓库,好吃的东西,都装在被套里呢。”
“爷爷这是咋了……”
“你爷爷一辈子脑子好使,谁也算计不了他,老了,脑子坏了,得下个痴呆毛病,好在病的也不算重,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不管咋糊涂,就是这财迷的事儿忘不了,有啥好吃的,好用的,他只要看着心里稀罕,啥都往他被套里装,你要动被子,要他命一样。”
“大娘,这咋办,总是这样,不得愁煞?”
“愁也不顶用,摊上了,有累就得受着,你爷爷这么大岁数了,活一年少一年,咱也不能亏待他,好在他有儿子,平常日子里,你爹和我家你大爷他们兄弟俩去他屋里,把那被子抢出来,再帮他换床新洗好的。受累最大,对你爷爷最好的是大庄,大庄孝顺,天天你爷爷近前跑过去好几回,好吃好用的尽着你爷爷。”
“大庄受累再大也不如大娘您受累,做饭送饭都是您忙活吧?”
“哪用天天做饭送饭,你爷爷虽说糊涂,做饭吃饭不用多替他操心,我也就是家里做点好吃的,给他送点过去,家常饭你爷爷自家会做。秀春,大娘这是悄悄对你说,对外人说人家也许就不信,我看你爷爷都快活成精了,脑子糊涂,痴痴呆呆的,自家做饭却是手底下特有数,那粘粥饭做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两碗,够他一个喝,也剩不下,说他糊涂,像是装的,可他又是真糊涂,不痴不呆谁家把肴兔子肉塞进被子套里去。”
“爷爷这样,我婆婆管吗?”秀春问丁娥。
丁娥一愣怔,马上换一副笑脸:“管,咋不管,她也常常去你爷爷屋里转转看看,屋里有好吃的,也给你爷爷送点。”
秀春觉着这大娘说的好似不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