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游荡半天,孤魂野鬼似的,这若是让别人看见,定准吓人家一跳。
不经意间,陈远根来到他和杨秀曾经住过的房子,下意识举手敲门,屋里传出陈好的呼噜声,一声比一声高。他再敲门,力气就大了一些,动作里带了些气恼。
“谁呀,半夜三更的……”呼噜声停了,陈好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我!我是远根。”
“远根呀,找爹有事吗,若是没啥事先回去睡吧,黑灯瞎火的,爹不愿意动弹。”
听屋里动静,陈好像是翻个身又睡了。
倚在屋门上,陈远根想着,日子若是退回去几年,该有多好……
陈好的呼噜声又传出来,那呼噜声响的无忧无虑,一声比一声传的远,嘹亮无比。
陈远根离开家门,又在街上溜达,夜游神一样。
终于忍不住,还是走到这里来了。
三间小屋,一个小院,这就是村里分给杨秀的房子,杨秀明日回来,就要住在这里了。
陈远根走进小院,来到屋门口,用手推门,门竟然没上锁,只是虚掩着,屋里空空荡荡,漆黑一片。院里有枯草,陈远根出门抱一些干草进屋,墙角放了,他坐在干草上。
陈远根累了,不光是身上累,心里更累。他只想今日里谁都不见,啥话不说,啥事不想,一个人这么安安静静坐着。
啥事不想还是做不到。漆黑的夜里,陈远根像是看到明日的杨秀,孤零零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空荡荡的黑夜里,无依无靠,孩子哭,她也哭。一想这些,陈远根就心疼,心被扯着往外揪一样。
天放亮时,陈远根浑身冻透了,他觉着自家浑身上下像是成了一支大冰棍一样,怕惹外人说闲话,他早早从杨秀家屋里出来,掩上屋门,来到大街上,街上更冷,冷的陈远根心里发抖。
有人早起挑水,看见陈远根,便与他打招呼:“起这么早,干啥呢?”
“啊,刚回来村里不久,睡不着,出来转转……”
“部队上养成的习惯吧?”
“对,部队上养成的习惯。”
“队伍上人都勤快,不兴睡懒觉。”挑水的人嘴勤快,爱说话。
陈远根不想多说话,怕让这挑水的庄乡看出来自家哪儿不对,他迎着庄乡走过去。挑水的人看看陈远根摇摇头,去了井台子。
不能再在街上逛了,陈远根又去了父亲门口。
陈好的呼噜声听不见了,他抬手敲门,如果陈好开门,他走进屋去,外人看来这一夜他就是睡在父亲这儿的。听听屋里没动静,使劲再敲。半天,陈好咳嗽一声,表示听见门外有人了。
再等,再等……终于听见陈好下炕,走过来开门。
“天冷,起这么早……”陈好一手把门打开,没看儿子一眼,转身又往炕边上走,然后上炕,拖过被子把自家盖严实了。
陈好的声音让陈远根听起来更冷,比大街上的风还冷。他忽然意识到,当初自家死的不明不白,没有半点音讯,杨秀在这个家里,有这样的父亲,有马大花那样的弟媳妇,她若不嫁,还能怎么个活法。
“催命鬼一样急着找我,有啥事吗?啥事不能等着晴天白日说。”陈好埋怨儿子。
陈远根冷得心里哆嗦,有话也说不出来。
“这屋我住惯了,就算你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也不能撵我走,你趁早别打这屋的主意。”陈好以为儿子是来要屋。
其实陈远根进得门来,还没想好为啥要来这里,陈好这一提醒,他倒是找着了大清早过来敲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