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边关城里的百姓看见他,却没有丝毫害怕。
他们夹道相迎,饱含热泪,年迈的老人拉着稚童跪下,指着他道:“瞧清楚了,这是保护我们的英雄将军,蛮夷匪贼见了他,就能看见鬼面阴差从地府上来索命了。”
茶玖恍悟。
原来“鬼面”指的不是沈北战长得丑,而是形容蛮族敌军看见他,便知道死期已到。
此时,这位“鬼面将军”却对着马车里的布置诸多挑剔。
“这垫子放得不够厚,殿下伤势还没有好全,坐着会不舒服。”
“这糕点放久了得硬,赶紧去厨房换些热乎软和的来。”
青黛和沉香面面相觑,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絮絮叨叨的沈将军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模样。
趁着下人去换糕点,茶玖在闲聊中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剃胡子了?”
沈北战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出缘由。
其实从成婚到围猎,这段时间他一直听见周围的人在嘲笑他留着胡子的粗糙模样。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
可是他不想听见别人连带着嘲笑茶玖有一个不修边幅、丑陋粗鄙的夫君。
他觉得,她就配得上天地下最好的东西,就应该享受别人尊崇和羡慕的目光。
虽然他不是最好的,但是他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些。
……
举办赏花宴的地方设置在芳华宫,四周摆放展示各种绚烂盛开的名花,中间是曲水流觞的雅致宴席。
众人或赏花吟诗,或品茗高谈,十分热闹。
宋衡站在花前,被几位文人好友所围绕,撺掇着以花为题作诗一首。
“宋大人文采斐然,一定能摘到本次赏花宴的诗魁。”
宋衡先是推脱几番,随后在余光中看见袁相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他便顺势应承下来,大笔挥洒,在纸上写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诗。
等他停下最后一笔,袁相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静静看着。
宋衡假意这才发现他,拱手作礼:“相爷。”
袁相按下他的手,语气随和:“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说罢,袁相的目光兀然被纸上最后一句诗所吸引了。
“……春光如逝水,花落余空蒂。”他捋着长须,喃喃念出此句,便知道了宋衡作诗时的心意。
明明眼前都是开得正盛的花,可宋衡却触美景而生悲情,怀念起往昔与亡妻赏花的美好时光。
袁相也不禁有所感慨:“如今已经是裳儿离去的第五个年头了吧。”
袁裳,袁相早逝的嫡女,也就是宋衡的亡妻。
宋衡落寞道:“正是,往昔已去,花落人辞,幸好这些年总能在梦中与裳儿相见,才能略解相思。”
袁相拍拍他的肩膀:“你品性高洁,重情重义,裳儿此生能遇你,是她的福分。不过你也不要过分伤怀,耽误了前途之事。”
宋衡苦笑:“我如今做副通政使,并不经手要事,也不得皇上器重,没什么可耽误的。”
袁相安抚:“放心,通政使陈斌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还乡了。届时这个位置空出来,我会向皇上推荐你。”
宋衡连忙再次行礼:“多谢相爷信任。”
袁相捋着胡子:“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在袁相看不见的角度,弯身拜谢的宋衡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了通政使要辞官的消息。
所以这一次作悼亡诗勾起袁相同情,是他精心设计的一步。
再度抬头谈笑之间,宋衡瞧见茶玖昳丽而至,她身边跟着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宋衡看清那人的脸,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