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个,你就看看,她怎么同旁边那少女这般像?”
“旁边少女我认识,沈小晏,是尊主的小徒弟,我听说尊主对她素来宠溺,难道、莫非……”
“嘶,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时间,他们看向鸣珂与沈小晏的眼神,带着惋惜与同情。
曾经的修行天才,沦落成修为全无的废人,实在令人叹惋。而她醒来以后,宗门之内又多了一位小师妹与她对比。就算她豁达通透,也难免不会一时想岔,嫉妒成狂。
众人神色各异,只有沈小晏骄傲挺胸,像只小孔雀守在鸣珂身边。
她仰起小脸,心想,那可不像啦,和她娘亲能不像吗?
“霜音仙子,”云怀瑾客气行礼,双手捧着一方锦盒,“这是用瀚海陨铁铸成的浮月琴。”
鸣珂颔首,微笑谢过。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送上灵药仙丹、各色天材地宝,来感谢这位曾经救世的音修。鸣珂客气周旋,笑容得体,面色平静,宛如现在变成废人于她而言根本不算打击。她还是当年那位天衢宗的师姐,第一仙门养出的天之骄子。
余梦觉一直注视着少女,见她表现如常,眉头不松反皱。
“鸣珂,你累了,来我这边坐坐。”
鸣珂抬眸,淡色水眸噙起抹笑意,看眼余梦觉,与他身后的白衣剑尊。
萧君知垂着眉眼,依旧不看她,仿佛与世隔绝,眼底除开自己的剑,别无所有。
她弯起嘴角,朝他们走过去,却被一人挡住了路。
是那位劲装背刀的汉子,“霜音仙子,既然你醒来了,那我就直说了,你还记得【九霄天音】吗?”
满堂寂静。
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为【九霄天音】而来,此事骤然被壮汉点出,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此事迟早要点破,【九霄天音】重新现世,必然意味着仙门势力布局大变。何况天下妖魔未除,天地缝隙仍在,百年前的惨烈随时有可能再现,谁不想先得到这一曲能克制界外天魔的天音?
赤炎海的刀修个个都是莽夫,由莽夫来戳破这件事,再好不过。
余梦觉慢慢坐直,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眉眼添上几分厉色。他还没开口,底下的鸣珂倒先微微笑开,“长老觉得,我应该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她笑起来很温柔,杏眼弯起,嘴角梨涡隐隐。
本来嚣张的壮汉栽在春风笑颜里,态度不由自主软了些,“这、这能不记得吗?”
鸣珂脸上笑容轻淡,“是了,那我自然是应该记得的。”
忽而又一人道:“霜音仙子,你初醒来,还有所不知人间形势。”
说话的僧人面容温和,躬身行礼,解释道:“仙魔大战虽然结束,然而人间妖魔未除,近年魔宗崛起,那群魔修猖獗,意图再开天地裂缝,唤来界外天魔。”
“此非天衢宗一家之事,而关乎天下苍生的命运。”
他说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这是天下的事。”
“我们也没有办法克制那群魔修,要是裂缝重开,天魔现世,现在的人间,根本无力抗衡。”
……
那僧人等议论声稍止,再道:“世上唯一能克制天魔的,只有仙子当年在云山之巅所施展的那曲九霄天音。贫僧以为——”
沈小晏听出不对劲,“你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让我师姐把九霄天音交出来吗?”她瞪圆眼睛,气呼呼地说:“九霄天音是我师姐的东西,她乐意给就给,不乐意就不给,你们聚在这里是想强抢吗?”
陆奚辛低声道:“小晏,别说话。”
沈小晏好气,抬眼瞪他,“为什么不能说话?”
陆奚辛心中叹息,沈小晏毕竟太年少,不懂这些利害纠葛。他只好搬出刚才沈小晏的话,原番回她:“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沈小晏攥紧掌心,委屈道:“可是、可是大人不讲道理。”
陆奚辛别过脸,无奈地说:“小晏,这世上,不讲道理的大多是大人。”
在场的大人听到他们没有刻意掩饰的对话,脸色微变。僧人低头念声佛号,露出几分愧怍之色,重新坐了回去。
鸣珂忽而掩着唇,轻轻咳嗽两声。
她本生得纤弱,大病未愈,脸色苍白如纸,咳得鬓发微散,脸颊泛上一抹病态的嫣红。
赤炎海的壮汉吓得一跳,想要伸手扶住她,但沈小晏早已抢先扶住纤弱的少女,担忧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师姐师姐,你没事吧?”
鸣珂微微一笑,“无大碍,别担心。”
座上余梦觉终于开口:“小晏,把你师姐扶过来。”
沈小晏:“是,师尊。”
众人看着少女微低着头,拖一副病体残躯,慢慢走过。
他们这才想起,少女堪堪醒来,是从地狱爬出的人。当年风华不再,只余一副孱弱病骨,憔悴寄余生。
就如同天衢宗一般。
昔时仙门之首,风光无二,云山六尊睥睨天下。到现在,只剩白雪葬枯骨,山风啸阴魂,令人叹惋。
想到这里,便静静看着浅蓝披风曳过光滑地面,不忍再催促什么。
余梦觉坐起来,让出自己垫着好几层皮毛,软乎又暖和的软椅,拍拍椅背,示意让鸣珂坐下。鸣珂也不客气,挤开白头发老人家,抱着自己的小火炉坐在软椅上,舒服地叹口气。
她勾起嘴角,朝紫衣银发的青年眨了眨眼睛。
余梦觉也朝她眨眼。
沈小晏摸不清头脑,也想跟着眨眼,还没开始眨,就发现这两师徒像是对好暗号似的,掩唇开始咳嗽,咳得一个比一个病骨难支,一个赛一个凄美动人。
空气霎时沉寂,众人脸上愧色越来越浓。
云怀瑾率先坐不住,站起来道:“尊主,仙子,你们身上伤口未愈,还是早点去休息吧,这是我身上备的太清露,不知能不能稍微压制伤势。”
余梦觉:“咳咳,无妨,耽误大家这么久,此事总要有个——咳咳咳……”
鸣珂掩着唇,肩膀微微晃动,像是咳得撕心裂肺。然而沈小晏离得近,见她露出的一双眉眼弯弯。
云怀瑾:“以后再议不妨,尊主治伤为上!诸位,我看我们先离开,不妨碍尊主与仙子疗伤。”
少年出身高贵,资历却浅,许多人不服。
那刀修打断道:“你一个小屁孩在这里想指挥大家?你没看见他都用这招拖了一个月吗?我看就是故意——”
话未说完,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朝他飞去。
也是他侥幸,身上带着个防身的法器,剑气近身,他的身体便笼起层淡金的光,将他罩住。
无涯寺的佛修同时出手,丢出腕上一颗佛珠。金色莲花在空中绽开,层层复叠叠,勉强挡住剑气片刻。
转瞬之间,金光与莲花便撕裂成数片破开。
壮汉抓住瞬息机会,身子往下一矮,堪堪躲开这一剑,剑气呼啸而过,在地面留下长长一道剑痕,轰然一声炸开,炸裂声让人头皮发麻。
一道清瘦挺拔的背影站在鸣珂身前,雪色长袍无风自动。
短短瞬息,壮汉死里逃生,脸色惨白如雪,旁边的和尚也微微喘息,一脸骇色。
这惊鸿一剑刺出,在场之人无不色变。云怀瑾眼睛亮起,喃喃:“好厉害!”
壮汉愣住,浑身打颤,没多久他像是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破了的罩子,悲痛欲绝地说:“我的灵钟罩,我花了五万灵石在拍卖会买的上品护身法器!坏了!”
“尊主,怎么你们云山突然就动手呢?”
余梦觉掩面,小声说:“我们就耍他们玩玩,你怎么突然动手?五万块灵石,君知呐,你这一剑贵得很……”
鸣珂在旁边慢悠悠补充:“剑尊啊,你这一剑,可得自己出卖色相一万次才能赚回来呀。”
萧君知:……
余梦觉忽然拉住萧君知的衣袖,喊:“我们剑尊生气了,我和你们说,这个剑修不简单,生起气来就喜欢提剑砍人,他有多厉害你们也看见了,还不快跑!“
萧君知执剑而立,漂亮的眉眼一片冷冽,宛若杀神。
鸣珂嘴角弯弯,说道:“我们剑尊,越漂亮,捅人越狠。”
余梦觉:“是啊是啊,”他对萧君知高声道:“君知啊,你要克制点自己的剑气,千万不要杀人,最多最多,杀了他们的肉.身就好,可千万不要碾碎金丹和元婴啊——”
“哎呀,在座修为不够金丹的,那就自求多福吧。”
话音未落,本来还挤满人的大殿,霎时变得空荡荡的。